第十章 高棉的微笑

10 高棉微笑

飞机上小夕拿着残破的日记碎片，思想根本集中不起来。“你看不进去，我先给你梳理一下”荣胤帮着一页页对比排序。空姐取来一个收纳盒子，荣胤信手做记号，有的按日期，有的需要法语翻译，还有的模糊不清，一个个分类做好。

“我找人查过了，你外婆89年--93年每次都会去暹国一个月，一共去了五次，94年她查出癌症最后去过去了一次，每次都是去星粒，这个不太出名的寺庙是你外婆每次都供奉的地方，这些支出惊人”

“两万美金？外婆家很复杂，乌鲁木齐路的老宅现在是法国餐厅，李舒平说他们是汉奸是坏人”小夕黯然。

“坏人说的话不用信。没事”荣胤递给她一盒防晒霜，“找了当地的香港人，安排了向导，咱们住在安全的地方”

“其实，不用耽误时间陪我”小夕没说完，被荣胤冷冰冰的目光止住了。“你法语不会，那边是法国殖民地。而且那边有蛇”小夕被最后的这个吓到了，蛇很可怕。

广播里在介绍星粒是千年前一个王朝的首都，当时叫做吴哥。十四世纪被入侵，几天几夜的烧杀，百姓几尽死绝，鲜血将星粒河全部染红，可怕的瘟疫也接踵而至。古高棉人不得不遗弃王都。星粒，高棉语意为“战胜一切的神”，飞机往下看暹国就静静地躺在未知的丛林中。

来接他们的司机据说在星粒开餐厅的香港人。他们的语言细碎和棉柔，小夕虽然听不懂，但舒服的保持微笑。

“许生，咱们住在星粒郊区我家，其实这里很安全，地雷扫了不少了，只要不去深山和太郊区都是及安全的。明天带你们去寺庙，在30公里外。你让我找的刘先生是过去和水上村的人很熟，但是他75年去世，太太79年去世，收养了一个水上村的孤儿叫念英，只会种地，很大面积”

空调开着还很闷，荣胤递给小夕一本不怎么新的《星粒之美》，小夕被悲伤淹没的心情很快沉浸在高棉的风土人情里。也许治愈伤悲就是一本书和一段旅途。

“小夕，你打开墓室后随你处置，我弄不明白所以就封存着。你做好心理准备，你打开的是一段尘封记忆，很神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死两茫茫，他要掩盖什么？”外婆又是叹息。

早晨经过洞里萨湖，司机介绍它是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以最慈悲的姿态怀抱着无数逃离苦难的人。住在上面的都是难民。他们没有国籍，也不能上岸，成为了洞里萨湖上永远的“野人”。司机电话联系那个寺庙，浮村附近约好的人在等。不多久来了一个村民，他很沉默，看不出情绪也许带着对陌生人的敌意。“我是念英，刘老先生给我这个名字，你是爵英的孩子？”他的中文很差，需要香港人做翻译。

“我是小夕，爵英是我外婆”，小夕只有墓室的证件和外婆的照片，给他看。

“你带着爵英的的坠子，我带你去阿爹常去的地方，等下晚点去庙里。”念英笑起来很厚道，他说的阿爹应该就是那个神秘的刘老先生。小夕突然想起蒋勋书里写的，如果是条船，漂泊是你的命运，但是靠不了岸。觉得自己就在路上，不是为了旅行，不是因为某人，只是在未知的途中，希望知道自己未来的路怎么走。就是这样的旅途和茫然的自己。

他们四个人雇了船，开到湖心处的时候，是看日出的好地方和好时机。念英关闭了引擎，走到船尾躺了下来，“刘阿爹喜欢在这里，他说以后他的孩子来了，就到这里，吹吹口哨他就在，呵呵。”在晃晃悠悠的小船上看到了没有边际的水面和半掩在云朵里的日出，小夕不再追问什么，微风里有一种包容。

荣胤交代香港人给念英送过来一台联络的手机，要他以后常联系。“他说你们祖辈在这里临水住在那边，已经被拆了，他们夫妻俩买了200亩地，当时4美金一亩，永久的，现在都是稻田。爵英一直说还来，没想到永别了”香港人翻译，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都是刘嵇康老先生的稻田。

觉察出念英的紧张，小夕露出难得的微笑说“你就按老爷子交代的，这稻田归你管”念英木讷紧张的表情开始有了温度。

香港人翻译说老爷子在这里住，没有国籍，名字叫默，沉默的默。他刚开始和人们一起运输东西倒卖过活，后来竟然也积累了身家。很久以前就给自己在寺庙里供奉了，暹国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每个人一生须出一次家，出家的时候男人早上就去乞讨，不管你的身家有多少。中午以后就不能吃饭。晚上当饥饿寒冷降临的时候，就要抄经在佛前忏悔。这是自愿的也是随意的。当达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可以选择继续成为僧侣，或者回到凡尘俗世中。终了一生的时候可以在这儿进行火葬，最后化为灰烬飞入高空。一生供奉过就会拥有寺庙里的一个墓室，这些墓室像小宝塔，大概两人高，骨灰就保存在这里，只有至亲会来进行清扫。这每个墓室都有着3层的装殓，最里面就是骨灰坛。

根据念英说的，翻译也有点奇怪----爵英上次来开始把单一的墓室修成的三个叠连着实际又是单体的墓室，分别是她父母-她自己-还有一个没有名字，据说是她在修葺的突然的决定才做出这样奇怪的墓地。

“明天念英带你去开银行保险柜，里面是爵英让孩子以后取出。大概就是买了这地的地契，还有都是老人的遗物和墓室的钥匙。”

这是一座森林里巨大的佛教寺庙，到处是佛塔，荣胤开始惊叹于这座佛塔凸显纯正的高棉风格。这里的主持声称为了逃离越南入侵暹国战争，逃到了山里修建这座庙宇，很多厌恶战争的一批忠诚且财力慷慨的追随者，他们相信他拥有特殊的精神智慧和能力，传闻能够与灵魂交谈。

小夕眼睛出现影影绰绰的光，可能是到了，阳光在星粒的天空中绽放，将古老的建筑群染成金黄、橙红色。历史的印记在斑驳的石砖上显得更加深沉而庄重。走到尽头金色白色的塔一座接着一座。远处传来神秘的吟唱声，似乎是古代祭祀的歌谣在风中回响。小夕默默站在那里，荣胤已经开始让当地僧人的鸡蛋花浸泡的水清洗墓室。

“思念从未停止，时空是个圆圈，直行或是转弯，我们最终都会相见。”这是外婆给她父母的墓志铭，也没有照片。外婆的父亲叫刘嵇康，太太叫刘莫夕弦，一对神仙眷侣的名字。外婆自己的墓碑很简单，是须弥山的轮廓和金刚经的隶书摘抄“修一切善，离一切相”，另外还有一个墓室刻着文字“念兹在兹，故人心上”干脆连名字都没有了。按照当地习俗要打开墓室的下侧门锁进行清扫，第一个有骨灰坛，外婆的和第三个墓室都是带锁的厚箱子，而且是特殊的锁，小夕胸口的刺跳阵痛，她捂住胸口不知道该怎么做。随即高僧和众弟子到来在两侧念经祈福，还用莲花洒上福水，最后上锁关闭墓室。

主持大师一直在念诵，荣胤悄悄已经去后堂办理。“二十年，这是至亲才能去供养的，我---”其实小夕不知道自己账户能不能转出两万美金。“要还的，在这样的地方是用心，不要谈不相干的。回去说”

保险柜里是地契和一些身份证明，还有法文的资料。小夕要带回去研究，看见念英顾虑的眼神，小夕赶紧补充土地的耕种使用权永久归念英。这个善良的中年男人紧紧握着小夕的手很是感动。

“你怎么不问我墓室里的事情”小夕问荣胤。

“每个人背负的都有很多故事，愿意自然会告诉我，现在我没那么多兴趣分享这些，荣立要报警说我拐带了你”小夕突然想起自己不告而别的事情。“关心则乱，他跟我发飙呢”接着他就递过电话。

外婆交代的事情都办完了，荣立也不忍心责备。荣胤刚刚游过泳，递过一朵掉在水上的鸡蛋花“这花看不到花心，所以佛家说藏心，把委屈和愤怒放下，就会看见希望”他坐在旁边眼睛盯着小夕。“先休息两天，正好等翻译帮你看一下那些当地的文件和法语的东西。”小夕只能点头。

同行的香港人叫小夕许太太，纠正了好几次也没用“说是我太太可能更安全吧，这里女孩子都结婚早”荣胤调皮的嘲笑小夕。

“你才老老树皮，大叔”小夕说完看见荣胤嘴角憋了一下，他介意的。

高棉的微笑神秘而涤荡人心，每个人心境不同，看在眼里的风景就不同。大家去花样年华埋藏秘密的那个树洞，那上面是倾斜的70°楼梯和高塔，因为摔死过情侣就安上了钢管扶梯，翻译说这里花样年华还有第二个结尾，他们在这里再次相遇，再次言不由衷的道别。周围的僧侣解释以前国王要爬上去拜祭，这是没有十足的虔诚不可能上去的，大部分失败了。

“上来，我抓住你，就算掉下去我也会拖住你”荣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登上去，所有的游客只是观看，不敢真的爬这样倾斜的塔。小夕小心翼翼的抓住钢管爬上去，在荣胤的身旁环视高棉的微笑，高处真的可以清晰的看到“会心善意”的微笑，那是一种历经千年繁盛与兴衰后，至今依旧宁静与希望的恒远表情，那是一种穿越时空、穿越万物的神秘之力。

“不站在最高处，怎么看的见这样的笑容，几千年的故事不能一朝一夕的去品读，慢下来，等你下次来咱们再看星粒的微笑。我和你一起”这样的晚风和笑容，让丧母之痛淡了一些。

念英邀请小夕去水上村住一天。但是香港司机阻止他们去只能作罢。

“刘老先生最后的一段时光就在水上村的寺庙边上，爱人和老朋友们都在身边，他每天让人带他去看日出，然后就在庞大的稻田边上和一个老友酿酒，是很好的米酒”念英念叨。

“老友？刘老先生的老朋友，这里的人？”小夕抓住这个问题就追问。

“比他去世更早，一个怪老头，他们曾经一起去做了一年僧人，结伴去化缘，后来怪老头留下做僧人，酿酒分给布施者。他们见面能一天就呆着不说话，但是还约下次见“好奇怪的一个场景，刘老先生还有僧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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