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于心何忍

“嘶……哎哟，哎呀……”

苏引从梦魇中醒来时，脑袋里就像有千百万匹马儿在横冲直撞似的，抽抽地疼。

她先支起了一丝眼缝，什么都没瞧见，旋即才晃晃悠悠坐了起来，扭头下意识去寻找云破晓。

人呢？

床头放着一碗冰镇莲子羹，上面还冒着丝丝寒气，估摸着刚端过来没多久。

苏引也没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端起来就喝。一碗莲子羹下肚，头总算没那么疼了。

但诡异的是，她居然记忆断片了。

她使劲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昨夜里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在校场外和秦放喝了点儿酒。

那么然后呢？

“大将军，大将军！”

苏引颤颤巍巍爬起来，胡乱洗了把脸就一路寻了出去。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之前两个监视他们的小厮也不见。

卧槽，莫不是他抛弃我自己跑了？

还是昨夜里跟镇南王谈事情一言不合打起来被掳了？

亦或者掉入温柔陷阱了？

这瞬间苏引想到了很多种云破晓消失的可能，就是没想起昨天夜里对他上下其手的事儿。

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人，从东阁找到前庭院，又找到了西阁，慌得一比。

“大将军，大将军，大……”

“苏公子！”

苏引正到处张望着，冷不丁瞧见镇南王从走廊过来，吓得她一哆嗦：“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你在找阿晓？”

“对啊，昨夜里我喝多了，醒来没瞧见大将军，还以为他丢下我独自回京都了呢。”

说这话的时候，苏引心酸得差点落泪。

大概是这些日子每天都与云破晓朝夕相处，她不知不觉就习惯了他的存在。

找了这么半天没找着人，心里又难过又落寞。

镇南王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苏引好一阵子，笑道：“阿晓一早就在城楼上看秦放练兵，说你昨夜里喝多了，让下人们不要吵你。”

“哦！”原来是酱紫！

苏引低落的心情瞬间又雀跃起来，朝镇南王拱了拱手：“王爷，那小人去寻我家将军。”

“苏公子不用着急，阿晓他一个大活人又不会跑。本王正好也要去那边转转，不如一起？”

“好，王爷请！”

镇南王虽已迟暮，但走路也带风，脊背挺得直直的。他一边走，一边跟苏引说起南郡的人文风情。

“玉莲最是喜欢咱们南郡的游浮刺绣，说整个西蜀上下都找不到这种工艺。她还喜欢听戏，府上还养了几个戏子专门唱戏给她听。她走后，就再也没人喜欢听戏了。”

苏引下意识问了句：“那些戏子呢？”

“进了皇陵陪玉莲，本王寻思她在黄泉太寂寞，便让她最喜欢的戏子陪陪她，甚好。”

很难想象，镇南王会把杀人说得这般清新脱俗。苏引偷睨着他的侧脸，心头一阵发憷。

这镇南王恐怕是有些魔怔了，云破晓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估摸着是行不通的。

“王爷，逝者已矣，您不应该一直沉迷在王妃离世的悲痛里。您身边还有二夫人、三夫人，还有世子和郡主，还有您的子民和将士们，大家都需要您呢。”

镇南王看了苏引一眼，没吭声，但眸色阴冷了些。

不愧权倾一方的诸侯，镇南王身上的气场十分凌厉，尤其是他心性发生变化的时候。

苏引跟在他身后，莫名有些发憷，便就不做声了。

少顷镇南王道：“苏公子，听闻你曾救过星落？”

“是星落命硬，小人不过是恰巧遇上搭了一把手而已。”

“他是本王跟前最机灵的侍卫，这份恩情本王替他还，你要什么东西只管开口，但凡本王拿得出，尽管拿去！”

“王爷言重了，但如若王爷真要许诺小人礼物的话，小人斗胆问王爷要一样东西！”

“你说！”

“那王爷可否答应小人，不管小人说什么您都不能生气，也不能惩罚小人。”

“呵呵呵，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当年本王初见阿晓，他也说了与你同样的话。”

“……那大将军问王爷要了什么？”

“他惹了祸，怕镇北王责罚，便把本王拉过去给他撑腰。”镇南王瞥了眼苏引，道：“说吧，你要什么？”

“要王爷的慈悲！”

这话意思太明显了，镇南王脸色“唰”地一下冷若冰霜，眼窝里的光也阴鸷起来。

他缓缓背起手，冷冷看着苏引：“是阿晓让你来当说客的？你补风筝也是做戏的吧？”

我去，翻脸这么快？

苏引抬头直视镇南王，故作一脸的无畏：“王爷说过不生气，您这就给小人脸色了。”

镇南王怔了怔，竟无言以对。

苏引大着胆子道：“王爷心头无非是有一股天大的怨气，现在您要带着您所有子民，您的妻儿，您的将士，如飞蛾扑火般去发泄这股气，您觉得值吗？”

“怎么不值？玉莲就该死，珂儿就该死吗？”

被苏引戳了伤处，镇南王满脸风雨。若非方才答应过她不生气，不处罚，这会儿直接就拖出去砍了。

胆大妄为，跟云破晓一样！

换做别人，肯定被镇南王这气势吓得再不敢造次，但苏引不会。都已经把人刺激成这样，也不差最后重击。

她硬着头皮道：“王爷莫非觉得，您借来的几万兵能与大将军二十万火麒麟军一决高下？他今次来只带了小人一个，就足以证明他对王爷的尊重和体恤。王爷，您身边还有儿女，还有两位夫人，她们也是您明媒正娶来的，您拉上她们为您的一口怨气陪葬，于心何忍？”

“放肆！”

镇南王怒不可遏，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苏引吓掉了半魂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久久不见巴掌落下。

她颤巍巍睁开眼，看到镇南王身边站着陈煜和陈灵儿，都牵着他衣角，仰起小脸眼泪汪汪看着他。

陈煜哽咽着道：“父王，请您不要打哥哥，哥哥明年会给我和姐姐做风筝。”

“父王，灵儿喜欢哥哥，您别打他。”

苏引心头不由得一阵感动，别开头，却看到不远处的走廊下，二夫人和三夫人默默望着镇南王。

两人虽没说话，但都双眸含泪，梨花带雨的样子也楚楚可怜。

苏引连忙拱了拱手：“王爷，余生还长，请您三思，小人告退！”

言罢，她转身飞一般逃离了院子，朝着城楼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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