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班主的酷刑,不光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有心理上的折磨。
她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击碎细作仅剩的尊严,将她们埋在尘埃里,卑微得连蝼蚁都不如。
所以,被关进西天阁的人,其实就是在等死。
即便熬过了那惨无人道的折磨,也会因为心里崩溃而生无可恋,最后绝望自杀。
柳婵霜要受刑的消息送到西蜀时,已是半个月后,盛夏都要过完了。
吴庄南昭正在御书房里,听逃回来的骑兵张小元细说他们去北洛路上的事儿。
“大将军想在荒漠狙杀我们,所以提出让萧先生带着我们先走,谁知半途她便狙杀我们,三十多个人,瞬间被割喉……”
张小元说着说着就哭了,后怕,恐惧,一股脑涌上心头。
吴庄南昭听着,不动声色。
他不信苏引会杀人,单凭张小元一个人的说辞,不足为信。
“大将军不见过后,大家群龙无首,于是准备折回军营,谁知道半途又遇见大将军,二话不说将一千多人全部狙杀。事后,她还凝了一张冥火符把尸体全都烧了。”
吴庄南昭微微一凛:“这是你亲眼所见?”
“不光是小人瞧见,还有萧先生和军医阿冬都看到了,那么多人堆在一起,全都烧成了灰……”
张小元泣不成声,趴在地上不停地给吴庄南昭磕头,眉间都磕出了血。
曾经苏引是火麒麟军的信仰,可如今……
“皇上,您一定要为死去的将士们做主啊。这若是死在沙场上至少是英雄,可是死在大将军手上……”
“朕知道了,定会仔细彻查此事。你且下去吧,在朕还没查出原委之前,切莫到处乱说。”
“这还怎么查呢,人就是大将军杀的啊?”
“朕如何做事,难道要你置喙?来人,把张小元送去驿站,等情绪稳定了再做定夺。”
张小元急了,大叫道:“皇上,皇上您莫不是想偏袒大将军?皇上……”
吴庄南昭摆了摆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旋即他对赵真道:“找人盯着,莫要他到处乱说辱没无双名声。”
赵真点了点头,迟疑问道:“皇上,您说这事儿……它会不会是真的啊?”
“朕相信无双不会无缘无故杀人,那大荒漠里本就诡异,且等事情弄清楚再说。”
“嗻!”
赵真下去不久,青羽就来了,是凌飞带进来的。
青羽朝吴庄南昭道了个万福,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双手递了上去。
“皇上,画班主的密件,需得您亲启。小人已经检查过信件,上面并无毒物。”
“画班主的密件?”
吴庄南昭狐疑地瞥了眼青羽,撕开火漆将信页拿出来迅速扫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信上说,柳婵霜触犯画班主门规,甘愿受西天阁酷刑。
关于西天阁酷刑,吴庄南昭也曾有耳闻。
其中有一道刑叫“面目全非”,是活生生用毒药将整张脸毁掉。
画班主里的细作大都是精挑细选的美人,对容颜极为看重,毁脸比杀她们更难以接受。
吴庄南昭第一时间质疑这是苦肉计,柳婵霜那样爱美的一个人,如何会接受酷刑?
她又想做什么?
想害我吗?
吴庄南昭猜不透柳婵霜的心思,亦如她永远也不明白他的心思一样。
之前萱姬那番说词,已经让吴庄南昭对柳婵霜很生疑,如今得了这么一封信,他着实疑惑。
少顷,他问青羽:“你们西天阁的酷刑都是些什么?”
“西天阁?”
青羽脸色都变了,是恐惧,以及厌恶。吴庄南昭甚至看到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咽了咽口水,才小心翼翼道:“钉指、鞭背、夹棍、烙铁、棍刑、镣刑……面目全非。”
青羽说着打了个寒颤,又道:“但往往,受刑的人还没挺过全部的酷刑就死了。”
“你们画班主很多人死于酷刑吗?”
“也不是,能配得上去西天阁的人并不多。其余人若是背叛了画班主,便直接由护法清理门户。”
吴庄南昭蹙了蹙眉,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是,小人告退。”
青羽走后,吴庄南昭便坐在软塌上小憩,心里头五味陈杂。
不管柳婵霜受刑是不是真的,他都得去看看。
苦肉计也好,陷阱也罢,这一趟是非去不可。
他们之间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她若真的想离开西蜀,他便给她一份和离书,让她堂堂正正离开。
夫妻一场,总不能闹成仇人。
旋即,吴庄南昭便起身走到案台边,摊开信纸准备写和离书。
刚写下“和离书”三个字时,吴庄南昭就想起了柳婵霜当初带着八万将士投诚的一幕。
大殿上,她穿着血色盔甲阔步而来,何等潇洒。
如今,他们却要……
吴庄南昭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楚,手都抖了,就再也写不下去。
当初他娶柳婵霜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若不然,他可能不会娶她。
吴庄南昭思虑许久,又把信纸揉成了团。
他转身走出御书房,才发现天在下雨,是小雨,沥沥淅淅地飘,天特别阴霾。
赵真连忙给他拿了件披风过来,道:“皇上,天气转凉了,您可要注意身体。”
吴庄南昭睨了眼赵真,不警觉他两鬓已经白了很多头发,于是问道:“赵真,你今年多大了?”
“回禀皇上,老奴今年四十有四,都老了。”
“朕也不小了。”
“皇上正是大好年华,一展宏图的时候。”
“是啊,曾经朕满心抱负,想要一展宏图,统一整个炎煌大陆。如今看来,好像一场笑话。”
赵真吓到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您莫要妄自菲薄,咱们西蜀如今已经是强国,统一只是时间问题。”
“那你告诉朕,无双会背叛朕吗?”
“应,应该不会的,大将军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她根本没有必要退而求其次啊?”
“可是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
吴庄南昭轻叹一声,又道:“还有雅儿,她对朕到底有几分真心呢?朕竟是这样看不透她。”
“皇上可是这些天太累,想太多了?皇贵妃娘娘对您的心,老奴也是看在眼里,她是很爱您的。”
“是吧?那这一趟,朕更应该去了。”吴庄南昭扭头看向赵真,“这次你就随朕一起去东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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