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魑来元帅府时,苏引都已经准备离开。
他拱了拱手道:“苏大将军,皇上病了,这两天一直卧床不起,请您去看看他吧。”
“既然病了,那就宣太医啊?”
“皇上是心病,太医又如何能医呢?苏大将军若是不愿意去,那便当在下没说吧。”
苏引蹙了蹙眉,道:“也罢,去看看他吧。”
再看一眼,从此以后再不是君臣,也再不相见。
于是苏引独自一人去了皇宫,坐的是阿魑驾来的马车,没让任何人跟着。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但天沉得跟末日一样,一片漆黑。
宫中早早亮起了灯,因为天冷,守夜的侍卫都少了许多,是怕他们扛不住这天寒地冻,冷死在外面。
暖阁里,吴庄南昭命人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每一道菜都是苏引爱吃的。
还有宫廷陈酿,都已经温好了。
因为身体抱恙卧床两天,吴庄南昭没束发冠,就用一条缎带将头发束在脑后,穿着白色锦袍,瞧着很是特别。
苏引来时,便看到暖阁里映出的人影,他就站在窗边,宛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看样子吴庄南昭也没有性命之忧,她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吴庄南昭看到苏引了,立即从暖阁走了出来,手里还撑了一把伞,挡去了漫天飞舞的雪花。
苏引拱了拱手:“多谢皇上。”
“无双,你能来真好!”
吴庄南昭牵住苏引的手,径直往暖阁走,苏引抽了抽手,他却不愿意放开。
进了暖阁,看着桌上每一道熟悉的菜,苏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仿佛……跟鸿门宴似的。
“坐啊无双,站着做什么?朕特地吩咐御厨做了你爱吃的菜,尝尝看味道如何?”
“听阿魑说皇上身体抱恙,可好些了?”
“好多了,没事。”
待苏引坐下后,吴庄南昭给她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晶莹剔透的琉璃樽,把酒倒进去就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特别漂亮。
苏引盛情难却,于是跟吴庄南昭喝了一杯酒。
她在想,是否把离开的事儿告诉吴庄南昭,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她留下,吴庄南昭为难。离开,想必也是很伤怀。
与其两难,不如不说。
“无双,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吴庄南昭忽然问道。
“三四年了吧应该?”
小未央都快三岁了,应该就是三年多到四年的样子,因为那时候太后还没跟溟邪纠缠。
“三年零六个月又十五天。”吴庄南昭睨她一眼,笑道:“朕对你的印象特别深。”
“为何?”
“因为你救朕的时候,念了一段很奇怪的话。朕那个时候便觉着,你一定是朕未来的福星。”
“福星”两个字,放在此时来说可以说很讽刺了。
但在吴庄南昭心里,苏引就是他的白月光,无可替代。
苏引轻叹道:“是我让皇上失望了。”
“是朕不好,总是在伤害你。”吴庄南昭说着又给苏引倒了杯酒,“无双,朕敬你。”
拗不过吴庄南昭盛情难却,苏引陪着他连续喝了好几杯酒,顿时有些昏昏沉沉。
哪怕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鬼王,她的酒量也不好,很快就醉了。
吴庄南昭倒是没醉,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引那绯红的脸,眼神复杂又纠结,甚至还有些伤怀。
“无双,倘若朕迫不得已伤害了你,你会恨朕吗?”
苏引有些言不由衷:“怎么会呢。”
她其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谁惹了她,当场就会把这仇给报了,不会秋后算账。
当初和凌绝大战,他灭了她的火麒麟军,于是她召来九天神雷和九道弑魂咒,摧毁了魔族的同时,把凌绝打得灰飞烟灭。
所以,此时吴庄南昭这样问,她回答得很敷衍。
可能是醉了,讲话也随便了些。
吴庄南昭伸手捏着苏引的脸,温声道:“无双,你是不是醉了?脸这么红。”
岂止是醉,是很醉,看人都有重影了。
苏引觉得浑身瘫软无力,一个劲往地上滑。
吴庄南昭俯身过来一把抱起苏引,径直将她往寝殿里抱。
魑魅魍魉在暖阁外候着,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一愣:“主上,不是说好杀了大将军吗?”
“朕知道如何做。”
吴庄南昭把苏引抱回了寝殿,搁在了他的龙榻上,却还舍不得放手,俯身看着。
苏引眼圈都是迷惘的,想支起身子,却软得像一滩软泥。
她喃喃道:“皇,皇上,我醉了,得,得回元帅府了。”
“回不去了无双……”吴庄南昭用掌心厮磨着苏引的脸,眼神好伤悲,“朕在酒里下了符箓,扼制了你的灵力,这一个时辰里,你什么术法都施不出来。”
苏引仿佛是意料之中,问他:“皇上是要,要杀我了吗?”
“不杀,朕舍不得。”
吴庄南昭说着站了起来,伸手召唤出乾坤剑,望着苏引道:“朕只是斩断你的灵根,从此以后你修为尽失,便不再是祸世。”
原来他纠结了几天,竟做了个这个决定。
苏引醉得眼睛生出重影,但心却跟明镜似的。看着吴庄南昭那泛着泪光的眼眸,她无言以对。
不杀她,毁了她的修为,她还能活着么?
这三界之中,谁都想把她除之而后快。
“既然皇上心意已决,那就开始吧。”
苏引闭上眼,在赌,赌吴庄南昭这一剑会不会砍下来。
人皇杀鬼王,是杀不了的。
沉重的脚步声在朝着床榻靠近,不过半丈远的距离,他足足走了半柱香的时间。
就在苏引以为这一剑会砍下来的时候,却听得吴庄南昭一声怒吼,紧接着就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苏引掀开眸子,看到吴庄南昭那一剑劈在了玄关处,把架子上几个珍贵的花瓶全都砍碎。
他扭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半睁着眼的苏引,痴痴看着。
仿佛过了一个纪元那么久,吴庄南昭忽然丢了剑,扑上来一把紧紧抱住了苏引。
“无双,朕如何舍得伤害你啊,如何舍得?朕那么爱你,爱到骨子里,怎么舍得伤害你?你是朕的兵马大元帅,你是朕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怎么能是祸世啊?一定是这天错了,天错了对不对?”
吴庄南昭难过得无以复加,眼底的泪落在了苏引脖子里里,温温的,像落在她心头似的。
这一瞬间,苏引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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