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完全不把中国人当人看,张启山一行人被抓进集中营,又是一顿毒打,食物是猪都不吃的渣滓。他活过的那几天生不如死的日子,接下来就是炼狱般的生活。超负荷的挖矿搬石头,稍有怠慢轻则鞭笞,重则枪毙。累死饿死,冻死,病死折磨至死的人不计其数。
而张启山明白,这里不是他们的终点,集中营里面的中国人都将被送到黑龙江去挖矿,到了那里则更是地狱无门再无出头之日。随着集中营的中国人一车车被运走。一天天的逼近也无可奈何。
张启山他们开始寻找求生之道。他观察到日本人的看守十分严峻。被抓回来的人被日本人被一刀捅死,把他们召集起来做个杀鸡儆猴的带头作用,但仍有人出逃。却没有人能真正成功。
集中营之外的铁丝网其实很容易突破,但那些人主要还是败在了日本人养的那几只狼狗敏锐的嗅觉之下。集中营在一座山上,山上山下都有岗哨,看似很好逃跑和躲藏,但是山上多灌木,一路过来会留下很重的气味,日本人的狼狗一放,怎么躲都会被找到。
他发现,日本人只追两天,两天一到他们就会无功而返,因为两天时间足够让你跑到下面的山区,山区丛林茂盛,灌木诸多,躲森林里面狼狗发挥不了作用。
所以他琢磨着,要想成功的逃出去,必须找到一个能躲两天,让狗找不到的地方。要狗找不到,必须满足一个条件,就是要有积水。水是一种阻断媒介,可以隔绝自己的气味。
但是去哪儿找可以躲藏一个人的积水呢,太浅的积水无法完全遮盖气味,太深的积水山上肯定没有。
直到有一天,他在运材的时候,发现在集中营西边的山坡上,有一座古墓。
这座古墓形如鬼爪,而且造在山阴,形式极差,墓主生前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但是看墓周围的地势,这个墓保存的完好。
他心中一想,就计上心头。首先必须到那个古墓边上,将墓顶打穿,这样遇到下雨墓里就会积水。接着,只要逃到古墓里潜伏到古墓的积水中,可以让那些狼狗找不到自己。
但是那个古墓在集中营外的山坡上,如果爬出去很可能就给自己打死了,如何才能到达那里,需要设计。
在休息的一个时辰,张启山把这个计划告诉自己六个伙伴。张日山表示我们没有工具把那座墓顶给撬开,日本人会按时收缴工具,以免发生动乱,而且他们做工必须在日本人的监视下。张祺山则说,只有一种冒险的法子那就是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把那座坟墓给挖开。可是总得要有个理由才能出去。
张老绾靠在墙上,一脸沉思着,张启山注意到他,便问他有何高见。张老绾则说,我注意到日本人养的几条狼狗,或许我们可以药死一只狗。把它的尸体扔在坟墓附近,以埋了的理由把那座坟敲开。大家愿意不愿意冒险?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机会是唯一的,关键在于你如何选择。张启山不害怕死,甚至他被抓进集中营遭受非人的待遇,这时倒有点想去死了。他见过父亲是如何在自己怀中咽气,见过那些拼命想逃出去,被抓回来的人枪毙,倒下的身体溢出来的血。
自己那时就想死了。
他望着众人,发现决定权在自己手里。是的,这答案是唯一的,这机会是唯一的,但它的成功性并不是唯一的,我可能会死,你们当中可能会死,你们愿意承担吗?
张启山望着众人坚定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已做好了选择。
“就今天晚上。”
日本人的绿皮帐篷戒备十分森严,还禁止让中国人进来。那些狼狗倒是拴在外面。现在已是凌晨三点多。张日山替他看着夜间巡逻的日本兵。张启山搞到点毒药,就是一个小瓶子,一小点化合物。他趁着日本人不注意偷的。
慢慢靠近帐篷,那一只狼狗正睡着觉,他蹑手蹑脚的过去,那狼狗的伙食比人还好。张启山暴起,伏在它身上,狗正要嚷叫,他一手捂住它的尖嘴,一手把瓶子里的东西灌进它狗嘴里,那狼狗想要尽力起身,他把他狗脖上的链子卷了一圈,使它发不出声。张启山力道很大,灌入口的毒物发挥了作用,那狗不断抽搐,翻白眼就死了。
张启山与过来的张日山很快把它肢解,把尸块丢在那座古墓附近。
在期间,日本帐篷外的那几只狗不断嚷叫,觉得奇怪,怀疑是有人逃跑,开始吹哨,赶忙一一清点人数。
张启山与张日山相视一笑。
若干天后,日本人发现少了只狗开始奇怪。这时候狗尸已经发臭,张启山觉得时机已成熟,便告诉日本兵,自己闻到一股臭味。张日山那时目光望着张启山,此事万般凶险,他也答应过大爷保护好少主的安全。
“支那人,你的拿上铁锹。”日本人当然不肯自己去搬,让张启山就地埋了。
张启山回目,眼神警告他不可擅自行动,拿上了铁锹。
日本人则在远处拿着枪指着他。
他出去,挑了在古墓边上的区域,小心翼翼的挖掘下去,挖出了一个深坑。因为山里地下全是树根,他不时故意发出铲子砍树根的声音,到了坑底,日本人只能看到他半身的时候,他对着一边的墓墙用力敲击打,敲了十几下终于敲裂了,日本人警觉起来过来看,他立即铲起一块泥把裂缝盖上,然后上来把狗尸铲下去,之后,他再把裂缝撬大了一些,把狗尸叠起来,靠在口子上,拍泥进去把缝堵了,然后把坑填了。
他松了一口气,手上发着虚汗,不经意的放在裤腿里搓掉。步伐则走的十分坚定。神情放松。
暴雨连绵不断,雷声在轰鸣。这场雨能够掩盖他们的气味。张启山觉得时机已到,他们趁着休息的时间靠近古墓的围墙那开了个小口。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从那个洞口里钻出去。
务工的时间又到了,日本人清点劳工的数量,发现人少了,他们开始追捕张启山他们。
“你觉得逃掉的那几个支那人会藏在这?”军曹用军用手电筒照了照,古墓里全是全部都是浑浊的泥水。底下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们一定逃到下面的林子去了。追!”
日本人带着狼狗追了两天,竟然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发现。
这几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一样。
“少当家,我们逃到哪里去?”山中古墓忽然传来人声。
“去长沙。”
随后那几个月,张启山一行人逃离了东北,顺江而下历尽千辛万苦到了长沙。
张启山讲自己的经历期间,二月红没有喝一次茶。他同情他的遭遇。也冷静断定:面前这个长衫男人是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一个人物。
便邀张启山同饮红花郎(一种土酒)。随后二月红与他聊越来越高兴,便邀张启山到了红府。张启山也高兴,让张日山买些小吃,自己到哪去乐呵。
张启山才想起二月红的父亲明天要出殡,便说,“光乐着我都忘了我来的理由了,令堂仙去,请二爷节哀顺变。”
二月红便说:“他活了60多,长期以来的墓气害了他。对于干我们这行的算上善终了。”
他摸着柏木制成的棺材盖,不断闪烁的灯火在这木质上面流露出不同的光彩。
“启山,你日后有什么安排?”
“为国家做出一番事业。”身后的男人冷静的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在棺材前,他们的酒杯碰在一起,像两颗琥珀。远山处的陶公庙依旧灯火阑珊。不知何处又传来吴音的声音,让人沉醉在温柔乡里。
一个闪回
过几日出了件事,是那种不大不小不顶紧要但传的最广的事,二月红黄天白日救了个丫头,用不知是哪里掏出来的三支金钗,张启山缩在家里研究书里最后几笔资料,再出门时这事已经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晓。
不是不惊讶的,但也不是太奇怪的事,那个人的性子,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隔天张启山来看他,未卜先知的带了罐治伤的药来,说能去痂清血,他话一向不多,他们两人相会总是自己猛笑,而张启山就低着头喝茶。
“值得吗?”
那天他话还是不多,只是默默替他上药。
“值得,她也替我挨了一鞭子。”
张启山没什么反应,二月红突然想这样说。
“那丫头,我想娶她。”
外头的人都传九门汲汲营营,殊不知每门的起头也不过是想个好活,二月红总会回想起为了那三只金钗下的斗,回去晚上差点被爹剥了层皮,说他功夫火候不到就想逞能,ㄚ头跟在他后面,不知哪来的勇气就扑到他爹跟前替自己挨了一鞭,伤势其实不重,幸好他爹手收的快。
“二爷,这个你可不要乱说。”张启山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
“我把她收进家里,爹妈急病死掉后她就被舅母卖了,差那么一点就入火坑了。”
“你知道入火坑的那么多,你不可能一个个都救得了。”
“说这什么话,我又不是大善人,窑子我是逛的,哪能一个个救。”
二月红笑笑,有点讶异对方话语里那几不可闻的责备。
“只是没…没法看着她进去,多灵巧的姑娘。”
张启山那时就知道结局了,丫头会变成什么人、谁掀起她艳红的头面缎花。尖锐的疼痛钻击着他,似懂非懂的东西、绿色怪物张牙舞爪袭来,想独占这个人、把他收起来,初识的记忆涌上,让那个再忘不掉的笑容变成自己的东西,只是都太晚了。
有些人是天生属于大众的,以前一直这么想,台上悠转的嗓音、过度擅长的调笑,以为这个人一辈子都会这样下去,改变来得太快,他谁都不怨,怪自己心软。
以后再不会了,不过分秒间。
张启山沉默起来,二月红倒不觉得没趣,他习惯这样,这人像是有某种重量,待在他身边什么都显得稳当起来,不是讨厌台上的日子,可虚虚实实间茫然常突然这么散开来,除了在他身边的时候。
也不是没想过,如果不在那时结交彼此就好了,就是在那么青嫩的年岁,也还有足够的天真去把其他人纳为己有,一日万变的世道,没出几年好日子就到了头。
他们再也很难相信任何人,什么事都没有单纯的动机,却已经恨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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