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正轨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少年的爱总是轰烈而充满遗憾的，皇帝的眼线终究还是将公主与僧人相爱的事禀报了。

　　皇帝震怒，这是有辱于皇室颜面，无颜面对于天下百姓的事。

　　皇帝和皇后连夜秘密去了雾山寺，帝后端坐在佛像之下，李容川和玄缘跪在帝后的面前，大殿的烛火摇曳，温热的烛火照亮了宝相庄严的佛祖，却照不亮皇帝的脸。

　　这是李容川第一次感受到了她的爹爹是那么的陌生，是那么的遥远，她的父亲母亲，现在是大邺的皇帝和皇后，是那龙椅和凤座的主人，李容川第一次感受到了帝王家的威严，无情，冷漠。

　　玄缘知道，这场梦该醒了，他只有死路一条，僧人和当朝最受宠的公主相爱，违背伦理道德，玷污皇家颜面，皇帝的权威压的他抬不起头。

　　皇帝传玄缘单独说话，李容川乱了阵脚，她第一次成为一个臣子，她也第一次喊了“父皇”。

　　“父皇！儿臣求父皇开恩，放了玄缘！求陛下息怒！求陛下饶了玄缘一命！此事罪在儿臣，儿臣担下所有错！是儿臣引诱玄缘！求陛下饶了他！求陛下……陛下……”

　　李容川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她的细皮嫩肉早就磕破了，她最在意自己的脸，而如今那张面如桃花的脸早已泪流满面。

　　可惜她的眼泪并没有浇灭天子的怒火，她看着玄缘被侍卫们压走，她想去抢人，却被侍卫们死死的按住。

　　李容川的心脏就像被捅了一刀，这一刀疼的让她麻木，刀刃旋转不停的在绞着心脏一下又一下，疼的让她呼吸不上来，身体再也感受不到血液，泪不停的流，流的眼睛生疼。

　　李容川求她的母亲，不，是皇后。

　　“母亲，母亲求求您去劝劝父亲好不好，求母亲了，阿娘，川儿求您，求您让爹爹放了玄缘一命吧，好不好，川儿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再这样了，求母亲，母亲……放了玄缘吧，川儿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李容川无助的拽着皇后的凤袍，声音被泪水淹没，只剩沙哑，她相信平常包容大度的母亲会帮她的。

　　可是母亲给李容川的是脸上的红印，她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母亲，皇后红着眼，浑身气的发抖，咬牙看着眼前这个被惯坏的女儿。

　　“李容川！你是大邺的公主！唯一的公主！不是寻常儿女！你简直是疯了！你做的一切都会被百姓，天下人看着，都会被载入史册！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代表着天子！”

　　李容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母亲，她心中的刀被拔了出来，心脏被绞成了肉泥，热血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是啊，公主，唯一的公主，她的自由是有代价的，有限制的，她一点一点的冷静下来，她眼里的那份纯良天真消失殆尽，她眼前的一切化为虚影，耳朵像是被水灌注听不见一切，大脑混沌却又清醒。

　　李容川擦干了眼泪，恢复了一个公主该有的端庄模样，如同雕像一样跪在地上，等待着天子对她爱人的审判结果。

　　烛火被晚风吹的忽明忽暗，明月高悬，群星环绕，蝉鸣不止。

　　皇帝坐在玄缘的禅房中，拿起桌上的一本早已磨断线的《金刚经》，默不作声的读着。

　　“朕听住持说，玄缘大师是这寺中最有智慧的僧人，看这书案上这么多的佛经，都被翻读的开了线，想必玄缘一定早就懂了佛法，不知玄缘如此聪明的人怎么就会破了戒，入了红尘呢？”

　　玄缘跪在地上，万万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么一句话，他双手合十尽力保持冷静。

　　“回陛下，公主殿下天真可爱，纯良无邪，贱民也是男人，也会动心，纵使有万般智慧，贱民终究也是破戒但甘之如饴，一切都错在贱民，还请陛下饶恕公主，赐贱民一死！”

　　“玄缘，容川是大邺的公主，你也不是寻常男人，你应该知道，朕也想杀你，可是朕不杀你，朕不想女儿恨朕，也不想让天下人知道你们二人的事，就当是一场梦吧，玄缘你可有什么志向？”

　　“贫僧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回陛下，贫僧想同佛祖一般去见芸芸众生，云游四海去寻求真正的佛法。”

　　“朕希望你能明白怎么做！”

　　皇帝和玄缘一前一后回来了，李容川看见玄缘毫发无损，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四目相对说不尽的情意，可也只能化成一声声无奈的叹息和一滴滴的眼泪。

　　皇帝让二人退下，去做最后的告别。

　　李容川颤颤巍巍的走到玄缘面前，玄缘看着眼前的人儿，额头上是为了他磕破了的皮以及和血粘在一块的发丝。

　　他的心被揪的生疼，他的公主为了他竟能做到如此，他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帕子，捧着容川的柔软的脸，轻如羽毛般仔细给她擦着眼泪和伤口。

　　李容川眼里含着泪定定的瞧着眼前的人，她知道这可能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她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骨子里，一辈子都不要忘，李容川握住他的手，手心轻轻的贴在自己的脸上，她想再感受一次他的温暖。

　　玄缘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揽入怀里，两人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紧贴着彼此的皮肤，他像往常一样像只猫一样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的温度，玄缘无声滚烫的泪滴在她的颈窝处。

　　相拥无言，唯有泪千行，纵有千言万语，不能言之。

　　东方既白，明矣，鸡鸣，梦醒。

　　公主随着帝后，乘坐象征帝王家的马车，前往皇宫，回到那个象征权利，地位的宫殿，僧人背着行囊，云游四海，追寻佛祖的脚步去见芸芸众生。

　　李容川掀起车帘，探出身子，看着越来越远的孤影，不舍，愧疚，担心最终也只是化为泪水，滴在土地上。

　　土地啊土地啊，让我的泪浸润你，让我的爱人踩着我的泪往前走吧，去追寻他心中的佛法，保佑他吧。

　　玄缘回头望着华丽威严的车马奴仆，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双手合十朝着车架拜了一礼，念了句佛号，鸟雀从他头上掠过，他的爱人最羡慕这些鸟雀，自由自在。

　　飞鸟啊飞鸟啊，求你带着我的佛号去追寻我的爱人吧，告诉她我会永远为她祈福，祝她长命百岁，万事顺心，平安无病。

　　相背而行，别鹤孤鸾，可是这一切却才是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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