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进了门,油条趴在地毯子上面,可能是因为天气有点热,吐着舌头。见到陈井陌回来了,仰起头汪了一声,然后又垂了下去,再没有什么动静。
陈安文把药放在了进门的柜台上,又从柜台里面拿了一双布拖鞋,让安换上。陈井陌跟在身后,很轻松的,就在柜台的角落摸出了自己的鞋,一双很可爱的粉布兔耳朵拖鞋。这个家非常简洁,住房的采光意外的好,给人一种淡雅的氛围。
从玄关可以一目了然看到最里面的卧室,玄关右侧便是厨房,从他们一家人的习惯来看,在这似乎已经住了很多年。
陈井陌熟练的走到了厨房,角落的袋子里,放着哥哥一般会买的食材。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她在里面轻便的蹲了下来,从袋子里摸出食材,又放到嘴边嗅了嗅,今天的陈井陌,穿着灰白相间的T恤,露出的手臂套着袖筒,给人一种松弛的慵懒,像一只小猫。
“土豆,西红柿,欸……冬瓜?”
陈井陌端出保鲜膜密封的半截冬瓜,这种植物显然是没有什么气味的,但她仍辨别了出来。
少女嘴角露出不明显的笑意。
“哥,你这些全是我喜欢吃的,不知道安医生会不会喜欢呢”
陈井陌嘻嘻的问哥哥。
“安医生不喜欢吗?”
陈安文侧着头,看着有点高高在上的医生。
“没有,我无所谓的,不过……”
安温和的回应着,看着一脸严肃灰白的哥哥,话锋一转。
“井陌她真的会做饭啊?”
安惊异。
“一点点了,妹妹刀工不太好”
陈安文走姿略带僵硬的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阴沉着脸,过了一会儿,表情渐渐舒缓。
“医生,你知道吗?蒙上眼睛猜东西,是我和妹妹在孤儿院经常玩的游戏,妹妹比我强太多了。”
回忆带着过去的温度,使陈安文这句话有了几分暖意,像在开玩笑。
“哪有,哥哥总让着我”
厨房传来陈井陌的应答。
“陈大哥很了不起啊,一边照顾着妹妹,一边还能把一切管理的井井有条。”
陈安文眼里的光彩暗淡了几分,不易察觉。
“安医生,你知道吗?井陌六岁近的孤儿院,那个时候我十岁,井陌虽然看不见了,但井陌是我们院里最聪明,最讨人喜欢的孩子。”
陈安文叹了口气,说这些时,厨房的陈井陌,身子一僵,但随后仍缓缓的站起来,在厨房收拾着什么。
“后来,我们成了兄妹。我十几岁就出去找工作了,从狗仔一直干到今天,才终于在报社有了稳定的工作”
“你明白吗?”
陈安文低着头,不似诉说着生活的苦难,反倒本身就像一尊苦难的雕像。
“不容易,我懂。”
安也想起了许多,想起了求学那几年的无以为家,想起了不被所有人理解,离开伯伯他们,一个人一意孤行的回到了已没有家人的故乡,只为追求那种感觉,安一直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驱使着,有时也觉得辛苦,有时又觉得开心。
“不,你不会懂的”
陈安文有些强势的打断了这个话头,又剧烈的咳了起来,陈安文快速的抽了一张纸,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虽然,但是,在那熟练掩饰的间隙,安看见了沾满纸的血。
“你……”
“嘘"
陈安文示意安不要说,眼神意外的带着恳求。安点了点头。
“哥,喝水”
陈井陌端着盛好的凉白开走了赶了过来,急切的说。
“又犯了?”
陈井陌揉着哥哥的肩膀,又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
陈安文按着妹妹的另一只手,让她放心。
“没事的,我还在这呢”
安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
“谢谢了,医生,您,对不住啊,那我先去做饭了”
陈井陌起身,仍有点不放心。
哥哥推了推她,故作轻松的说
“安医生都在这呢,你有人家专业吗,去做饭吧,我还等着吃呢,东西都放在你熟悉的地方,但你还是小心一点”
“哦,好”
妹妹退了回去。
“刚才是我激动了,谢谢你,没有把我的病情告诉她”
陈安文擦了擦嘴角,略略声调弱了下来。
“不用,你不去医院看看?你这个病情似乎,挺严重的,她不知道?”
安也换上了小声的语调,这似乎是个秘密。
“我希望她不知道,我说是感冒,但其实是肺癌,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不用去医院,耽误功夫了。”
陈安文尽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安听得到的语调。
但传到安耳朵里,却不只有苍凉,安感受到了压抑,愤怒和不甘。
安毕竟进修了五年心理学,细微之处的极端,往往是可以察觉出来的。
“晚期?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第一次了解到这个情况,命运的齿轮,似乎并不是那么有人情味。安脱口而出。
“轮不到你来告诉我怎么办。”
陈安文身子一僵,随后嘴唇并没有动,恶狠狠的声音仿佛直接从他的喉间滚动出来。
“哥,菜洗好了,过来帮一下我吧。”
厨房刚刚细小的水声已经停止,不觉间换成陈井陌依柔的叫唤。
“好,哥来了”
陈安文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安一眼,语调却很平静。
……
这诡异的安静里,安吃完了这顿有点温馨的家常便饭,冬瓜汤很解腻,青椒土豆丝又恰到好处。但安来不及评价这些,甚至都不能好好享受这平静的一餐。
“吃好了”
陈安文首先放下了筷子,随后是安。安静静的把碗送回了厨房,厨房很干净,不像刚做过菜的凌乱。
厨房一角摊着一壶凉水,架着小桌子,上面放着两瓶药,格外明显,因为那两瓶药全是英文,一左一右。一瓶自己开的芙宁,另一瓶,似乎是卜唑酮。
这个药,并不多见,好像是治疗肺癌的,并不奇怪,安想到了陈安文,真相明明就在眼前的,但如果没有眼的话,连真相都无法触及。
内心莫名的产生了悲鸣,似乎古往今来,悲剧总是引发共鸣。
“井陌,你今天喝药了吗?”
悲从中来,言不由衷,安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啊……饭前喝是吧,我忘了”
陈井陌起身,快步子走到安面前,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呢,我饭还没吃两口,现在喝不迟吧。”
陈井陌不知医生在哪, 只知道他在厨房,安在她背后,陈井陌扭头朝窗户的方向问他。
“呃,也行”
安有点机械的回复,神经类药物,空腹吸收效果最好,半空腹也好过饱腹吧,他想。
“好的”
陈井陌这回知道安在哪了,头彻底回了过去。
“三粒,两粒”
陈井陌小声低语着。
陈井陌用左手抓住左边那瓶药,很清晰的倒了三粒,这是芙宁的用量。陈井陌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又用右手去拿右边的药-卜唑酮,随后倒了两粒,放回原处。
药品的摆放与之前分毫不差,一左一右。安还来不及庆幸,自己没有随便打乱这个家的秩序,陈井陌便倒好了水,把两种药都吞了下去。
“你怎么?”
安有点生气,语调瞬间上扬,作为医生,他提醒过患者,不要多种药并服,而此刻,她熟练的把他哥哥的药给喝了,实在是有点对自己不负责。
“好了,医生要走了”
安还没说完,身后餐桌上的陈安文突然厉声道。
“对不起,麻烦您了”
陈井陌连忙鞠躬道歉。
“走吧,医生,我送送您”
陈安文到了安脚边,似乎在催促他。安感受到了他的不善,他的眼神似乎在说,换个地方说。
“我去拿车钥匙”
陈安文扫了他一眼,是警告。
“走吧,别怪我哥哥,他最近总有点这样,我说过了,不要放在心上。”
陈井陌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
一路匆匆忙忙的,陈安文似乎赶着安下楼,他的车是一辆红色的别克,不知道是报社的还是他自己的,安对这个人的努力又有了新的了解。
“请吧,医生”
陈安文打开车门,请他坐在了副驾上。
安上车后,他猛地摔上门。
满是戾气的开口,用医学专业的词语来描述,陈安文现在的状态,是几近于崩溃的负面情绪爆发。
“我警告你,不要再管井陌的事,那天出来以后,你和她就只是世界上的两个陌生人了,你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别把我妹妹当做什么好骗的人, 从她六岁开始,到今年她21,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允许任何别有用心的人靠近她,我也不会丢下她不管,她喝什么都和你不再有关系了,少管闲事,我警告你,不要再见了,肺癌晚期是很痛苦的,我不会等到那一天,你如果把我逼急了…”
陈安文咬着牙,怒锤了两下车玻璃。安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陈安文的声音沙哑,压的很低。
不再有下文,他一路开着车,泪水无声的下淌,安坐在副驾上,沉默无言。
很快就到了。
下车前,安终于反问:
“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任何别的人吗,不相信任何人能够代替你去爱她?”
陈安文按着喇叭,催促他下车。
“好”
安推开门,下了车,不再有丝毫的停留。
“喂”
陈安文摇下了窗户,叫住了安。
“就我目前,就我这些年的所有际遇,我不会相信的”
陈安文缓缓摇上车窗,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下午,听完乐巧巧满腔的抱怨,安无精打采的坐着,许久,安突然回想起了当年自己喜欢看的学术报纸。那上面好像记载着,关于卜唑酮的一些报道。
安让乐巧巧把卜唑酮的医院临床资料找来,虽然跨越了科室,但其实并不难,乐巧巧不明所以,但还是抱来了厚厚的一袋资料。
安看了半天,核心作用鉴于一句话:
“正常人长期服用,有极大可能引发心力衰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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