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告别的过去，新的开始

把陈井陌的东西收拾好，窗外的暮云，已经不见了。更准确的描述也许是，隐没在了黑暗里。有的夜晚看得见流云，但那样的夜里，云黑漆漆的，仿佛只是来自异界的视察使者，只让人觉得怪异和不安。

今天还好，天空不显得阴险。从火车站回来的一路上，安开着车，她们一直很沉默。安指的是后座上的油条和陈井陌。也许本来是情理之中吧，这一切来的都太快了，令安觉得有些不真实。

在火车站的厕所里，安告别了陈安文，他哭着对自己说，为什么？为什么他把一切变得无法挽回？

安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余下沉默。

陈安文的声音仿佛还在他的耳边，自己不能把一切变得无法挽回，安一直想。

自己煮了点面条，拿出第二个碗时，莫名其妙的又笑了。家里许久没有来过客人了，从回到蓝江之后。当然，之前也并没有多少。

“怎么了，尝尝我的手艺。”安推开门说，带着笑意。 回来后陈井陌呆在自己的卧室，一直没有出来，等面端上煮了，安这才去叫她。

陈井陌和熟悉的事与物待在一起，她坐在床边上，几个不大不小的纸箱子堆在床旁边，最顶上的露出一只毛茸茸的兔耳朵。应该是女孩子的日用品，这也是安没有整理的原因，油条趴在木地板上，仰躺着，蹭了蹭柜子，狗子至今对他还是爱搭不理。

“喔，好。”陈井陌微微抬头，呆呆的说。

于是安拉起她的手，她也没有反抗。起身离开床，将要走出房门的时候，陈井陌却突然一滞。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陈井陌犹疑的说。

“啊？”安不解，为什么突然？

“我这样的人，只是负担和累赘，我会拖累你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养着我。”

少女的声音越说越小，透露着十分的不自信，安到后来根本听不见，却大致明白。

安抱住了她，在光与暗之间。客厅的灯开着，渗着橘黄的暖意，卧室却很阴暗，光透进来掺呈灰色。以门框为分界线，构筑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安抱住陈井陌，在两个世界之间。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也觉得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一点都不真实，没有安全感。关于你的一切，突然就掌握在我手上，其实一样，我也不放心。如果非要问我为什么的话，首先我是一个医生，我不会放弃我的患者不管，其次，我喜欢上了我的患者，不管她过去经历了什么，我希望她未来过的快乐。傻子，你才不是负担和累赘呢，我喜欢你，我相信你只是还没有找到你的价值而已，我不喜欢看到你哭，那样我也会伤心，所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这就是原因。”

安的心跳的很快，他在陈井陌的耳边说完这些，她的脸很烫。

“好了，好了。你先松开。”

陈井陌古井无波的心绪总算被打破，说话也带来几分告饶的娇俏。

安松开手，陈井陌把手递给他。那个瞬间，安发现自己的心跳没有那么剧烈，只比平常快了不少。刚刚的心跳来源，是两个人的。

“手艺不错哦”

陈井陌吃着面，没有忘记满意的评价。

安抽空去喂了狗粮，傻狗都不多看自己一眼。煮面的手艺是江阿姨教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经常煮面吃，对这个评价还是有自信的。

饭后，安拦不住陈井陌去洗碗，只能帮她系上围裙，同时指明一下厨房危险的暗处。

安帮她把灯开着了，陈井陌说不用，但安说，这样更像一个女主人，更像万家灯火里的温馨。陈井陌刚消停的脸又红了起来。调戏完了的安，得空一个人到了阳台，他看了一下手机，没有那么多消息，明后两天双休，也许自己可以带她去放松一下。不久，安又拨了一个电话给陈安文。

“…嘟…嘟…喂”

电话那头声音很杂，就像在路边的烧烤摊一样。

“到了？”

安柔声问。

“你啊，想不到你会来电话，到了，到了。这里是祁阳，我旅行的第一站，我跟你讲过吧，在我被蓝江弃养之前，我几岁的时候，一直生活在这儿。”

电话那头声音很开朗，安默默听着，知道这繁华之后的暗淡。

“不过现在呀，我一点我记忆里影子都找不到。酒店下面就是烧烤摊，我想着嘛，现在下来吃点，体验一下市井烟火。”

短暂的低沉之后，电话里头的声音仍旧保持开朗。

“挺好的，按时吃药，有什么情况记得联系，要和井陌说两句吗？”

安听他这样，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真实情况未必，如果说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绝对就是陈井陌了，安想让他放心。

“……”

电话那头一时沉默。

“算了，不用了。”

陈安文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变得平静。

“对她好一点，她晚上做噩梦容易醒，容易说梦话，如果吵到你了，给她端杯水。”

“好，我记住了”

我们，似乎都没有那么多的选择。安想。

安尽量让他放心，语气平静专业。

“那就好。”

电话那头声音略感宽慰，随后便切断了电话。

……

走出黑夜管理的阳台，重新沐浴在客厅的灯光下，觉得真好。

陈井陌洗完了碗，摘下了宽大的防水手套，发丝上还挂着清洁剂的泡沫，别有一点凌乱缭绕。

安突然想到点什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

“明天带你去一下医院吧，我想给你做个全身检查，你吃了那么久的药，不要埋下隐患才好。”

从脖子上把围裙取下的陈井陌愣了一下。

“好，你陪我对吧。”

她不确定的问。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安从沙发上起身，用手轻轻抹掉了她发丝上的泡沫语气温柔但不乏恳切。

“嗯”

小猫把头靠在了主人怀里。

饭后不久便要洗澡，似乎这就是生活的规律，王侯将相到普通人家，好像都避免不了。

还好淋浴差别不大，安只是握着她的手，告诉了她热水和冷水的控制方向。

“那个，你要帮我找衣服吗？我穿什么，一直是哥哥安排的。”

陈井陌有点扭抳的说，脸上少女的娇羞一直没有褪去。

“我的荣幸”

刚躺下摆烂一会的安又站起身来，有点装腔作势的说。

看见了那一箱子的衣服，该说不说，陈安文的眼光不错，给他妹妹买的衣服也挺多，都十分相称，安觉得漂亮的当然是那件淡紫色的裙子，在溺水那天。

但毕竟明天要去医院，安选的是一件的牛仔裤，轻便，上衣是一件很能衬托出身材曲线的白衬衫。

如果要真是一个充满控制欲的哥哥的话，也许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衣服，就连陈井陌那一头的秀发，也许都会被裁成短发。

安对陈安文的认识，似乎又公正了一些。唯一的尴尬地方在，选…内衣……安一头黑线。

她哥真是有勇气啊，安在内心想，在国内，一个男的去买……或许大概率会被当成变态吧。

“那个，厕所地板很滑，你别摔倒了”

轮到安扭抳了。

“好”

陈井陌不明所以，乖乖的说。

“那个，你的所有东西…内衣啥的，都是你哥买的？”安终于使劲问了出来。

“是啊，买的不多，大部分时候是哥自己去的，有几次是他带着我去的”

显然，她并不明白尴尬的点。她陈述的仿佛只是去买菜一样。

……算了。安不问了，再问下去，安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卑劣了。

这也算一种勇气吧，安想。安尽量以正人君子的眼光去打量和审视她的衣物，也算当做对自己的考验，虽然内裤和内衣大同小异，无非在材质和花纹上有区别，但余下的衣服其实是配套的，一眼就和长裙很搭的丝绒护筒，还有牛仔裤和白色上衫这类的，唯一的缺陷是今天打乱了，安当初并没有看到规律，打包的时候，陈安文也没有告诉他这个细节，日后整理了，分门别类的放好，其实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放在你床上了啊，等我把那几套整理出来，以后你自己挑着穿就行”

安听见浴室已经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便有点小心翼翼的说。

“好，谢谢”

水声变小的间歇，安听见了她的回答，仍旧听不出悲喜，只觉得空洞柔弱。

安退出了房间。顺手拾走了浴室门外陈井陌丢出来的衣物，好像这也是她习惯性的。放进了洗衣机。

安脑子空空的，躺在沙发上听着水声消歇，直至她洗完。也许这样的情况以后还会有，自己得明白如何应对，安只记得开始是想这个问题，正心正行很重要，但至于外人的看法嘛，其实并不那么重要，这几天构建的关系，也许世人也并不理解。

出乎安意料的是，陈井陌裹着浴衣出来了！

在安这，其实是不分睡衣的。陈井陌的睡爸已经很旧了。于是向来买东西随意的安，感觉质感都差不多，安便买了一套新的浴衣当睡衣给了她。但两者唯一的不同便是，前者只有中间有一条束腰的带子，即使束起来，有不可避免的胸部大量走光，有点袒胸露乳也不为过…还好，陈井陌里面穿着内衣，不过现在也已经和平常的打扮大不相同了：

鬓角湿湿的可见细小水珠，头发也披散着，散发着点点雾气。平时不怎么暴露的大长腿，此时在仅仅包裹着大腿根的白色浴衣下摆衬托下，显得傲人而玲珑。更不用提陈井陌突然出现时，胸口和腰部大量的白花花了，安只扫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埋下了头。

“那个，吹风机在哪？”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在判断客厅安的位置。但许久似乎并没有安的回应，陈井陌便只好自己开口求人，语调怪不好意思的。

但更不好意思的是安，他根本没勇气抬头…

“在卧室房间床头柜第一个屉子里，算了，你不知道插头，我带你去吧。”

安心情复杂的拉起她的手，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沐浴过后的她，脸色平添了几分红润，皮肤也更加光彩，她本就给人素雅的感觉，加上净，更给人俗世之外的超然出尘。

安又开始心跳了，眼前的画面让他有些情不自禁，他尽可能的用上医学院的知识，自己对自己进行心理疏导。

陈井陌不经意间撩拨的发丝，吹风机摇摆，吹开浴襟的间隙，露出诱人的雪白。这不是真的，这样的美丽对一个残疾人来讲，是残忍的，对现在的他来讲，无疑也是残忍的。

陈井陌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抖着自己的头发，而安拿着吹风机，手不觉搂上了她的腰，其实这个距离这个动作更合适，安本意是想扶着她，但腰肢轻微的颤动，以及莫名的香味与洗发水的气息，平添了这个距离的迷离和不安全，安要保持清醒。

“以后，你会每次都帮我吹吗？”

陈井陌突然娇俏的问，脸好像更红了，也更加动人。

“会的，在你熟练掌握了这些之前，在你喜欢这个家之前。”

安尽可能模仿者着英国绅士的口吻，这种故意的模仿可以转移注意力。

“不会觉得麻烦吗？”

“不会，能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安轻轻的吻了她的手，像个英国人那样，很温柔的说，她的手刚刚拨弄了头发了头发，也带着发丝间的清香。

陈井陌被安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唇间的柔软，灼热的鼻息，令她有些发软。陈井陌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否有野兽的一面，但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似乎就能依靠他了，安有生杀大权。

似乎这点疯狂的念头刺激了她，她缓缓褪去肩头的浴衣，露出香肩雪白的大片。

陈井陌又要轻轻解开带子，去被一只手拉住。

“你要干什么？”

除了神经带给他的兴奋，安尽量克制外，安有些哭笑不得的开腔。

陈井陌搂住了他，温柔而小心，显得并不太熟练。

“抱歉要你照顾我，拖累了你，我很没用。你怎么喜欢我都无所谓，别离开我，我害怕，我相信你”

陈井陌的左颊侧贴在安的胸口，软软的。说的话也软绵绵的，带着几分可怜和弱小。

不知为什么，当一切都按照安内心所想的一面进行时，安却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也许是自己的想法，也许是陈井陌的迎合。安感到不适。

安掐了自己一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并重新盖住了陈井陌滑露的香肩。

安带着几分振奋说：

“我喜欢你，但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喜欢那个害羞讲故事的小陌，那个得知的真相愤而出走的小陌， 我喜欢你，永远是把你放在平等的地位，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也不是你哥的，我会对你负责任的，等到你对我放心，等到你不再把自己看成负担之后，我们再开始吧。”

安边想边说，斟酌着拒绝了陈井陌的表露。

“房间钥匙只有一把，我也放在床头柜里，你晚上把门锁着，谁也进不来，做噩梦了叫我，我睡在对面，别怕。”

安快速的轻轻抱了一下她，飞也似的逃离了房间，晚安甚至都是随口带出来的，不太清晰。

安到厨房，喝了两口水，压压惊。自己刚才也算淡定。然后，安听见了门上锁的声音，果然无论如何，陈井陌并没有安全感，刚刚也是建立在她没有安全感的基础上，安不想那样轻薄她。但安也想过，也许她相信自己，就不会锁门了。

但一切才刚刚进行，失落与幻想交织，组成了今晚的迷梦，不一会儿就睡着的安，并不能料想明天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上锁的门板后，陈井陌屈膝的蹲坐在地上，倚着门板。

淌泪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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