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等

风铃草的根扎在碎砖的裂缝里，枯夏已不见白色的花朵，唯余绿色的翠意。晓风拂过，细嫩的腰肢乱颤，安着低头，凝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是下来买早餐的，如今手上已提着油条和包子。夏天的清晨太早，城市的忙碌也是。对于早晨来讲，现在还并不算太晚，但也仅止步于此。

社区的草坪已经很久没有专门的人打理了，草坪里面不乏杂草丛生，这里旁边更是靠着垃圾桶，不少人把垃圾堆在这里，包括建筑废料。这里终会有人清理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明天，也许下一个夏天到来之前，也许就今天中午。

大团大团的风铃草其实挺好看，只是与这个小区并不相称。这个小区的草坪太干，也太缺乏生机了，但管他呢。这株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种子所萌芽的花朵，其实等不到明年的夏天，砖块会被清理，荒芜的草地会裸露。

可它生长的那样好，安有些不忍心。安走到一楼，缓缓按上了电梯键。包子油条豆浆散发着自己的温度，像安想着自己的事情。

门半天没有开，安于是终于想下定决心似的，健步出门。走到那株风铃草面前，轻轻的采撷了它。

等到安带着小草回来时，电梯正在上行，在只有15楼的建筑内飙升到了14楼，终于停下。算算时间，好像安一走门就开了。非此即彼，但你只能选一样。安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不仅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里掺杂着半分天真。

安的出租屋在五楼，打开门，油条站了起来，而陈井陌洗漱完毕，捧着毛巾探出了头，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安走时自认为没有惊醒任何人，连油条他都没有吵醒，不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你，去买东西了？”

陈井陌言语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疑问里似乎带着担心。

“对啊，包子和油条，我怕吵醒你，就没有跟你说，这地方不远，但味道超好吃，下次我带你一起”

安尽量让语言带上微笑，她怕自己失踪了，安察觉到，确实是他没有考虑周到。

“嗯。”

陈井陌很平静的回答。

连她自己也不觉得，安的回答化解了什么，但事实如此，她并没有那么紧张和生气了。

两人谁也没有先提昨晚，如果把昨晚当成是一场考验的话，其实安的结果令人满意。但是对于两人来说，昨晚其实都是狼狈和有瑕疵的。静静的浸在过往这盆冰水里，曾经的脸红心跳也会慢慢冷静下来，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相对而坐，在餐桌上。安自己煮了粥，粥里煮了两个鸡蛋，安替陈井陌剥了一个，因为安是浸在水里面剥的，所以外面的温度一时没有那么高，等陈井陌真的开始吃了，呼哧呼哧的散着鸡蛋的热，用手扇了扇烫着的舌头，又灌了两口粥。挺有意思的图景，安认为。

“没事吧。”

虽说不至于烫出大问题，但觉得好笑之余，安还是有一点担心的提问。

“没，没事，什么时候去医院啊？”

这件事确实是今天的主题，对陈井陌来讲，没有计划的突然行动，总是令人不安的。陈井陌微微吐着舌头，吐字有些不清晰。

“饭后吧，早去就不用排队了。不过，先等我找个花盆把花栽着。”

安有条不紊的喝了两口粥，说道。随后便把油条对折一口闷到了嘴里，如果陈井陌能看到的话，也一定会哈哈大笑，少有人见到他这样吃油条没反应的。

“花？”

陈井陌的语调上升，似乎有些感兴趣。

有点哽咽的安忙把剩下的粥全喝了，终于舒畅了，肚子饱饱的，便想到炫耀一下。

“你猜这是什么？”

安问她，安把放在门口柜台上的风铃草拿到了陈井陌眼前晃悠。

小陈拱了拱鼻子， 颇有几分与平时不同的可爱。随后露出来得胜者的表情，嘴边浮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更添了自信的风采。

“风铃草，对吧”

陈井陌没有犹豫的回答。

安悄无声息的绕着她走了一圈，太不可思议了，他满脸惊奇。

“你怎么？”

“闻香啊，闻香识物，这是我孤儿院时候经常玩的游戏。”

陈井陌抢先回答，解释了他的疑惑。

安把草茎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只有一种生气，那种青涩的植物气息，辨别不出来。听了她的回答，安心头又有一点沉闷，似乎是来源于别人的不幸。

“好吧，做为奖励，这株风铃草就放到你房间了，如果幸运，明年夏天就会开花，不知道是白色的还是紫色的呢。”

安用浪漫愉悦的语气来描述，几乎眼前就见征了开花结果。安想冲散她的悲伤，至少得冲散自己心头的悲伤。

陈井陌没有言语，静静的吃着自己的粥，安也不含糊，从餐桌侧边的架子上抽出一只装饰瓦罐，便下楼去装土去了。等到刨上坑，轻轻的洒水，掩埋。

放到陈井陌房间窗户的阳台上，任务算完成了。

安没有听到，在自己工作的碎细里，陈井陌静静的喝着粥，莫名开始用筷子搅拌，随后轻轻的说了一句：

“可惜，要等到明年才…”

……

饭后一切处理妥当，到医院才八点。不过，部分科室已经开始上班，首先从血液开始查，三十分钟。等出了结果，别的诊断也可以陆续开张了。他们等着，坐在人少且冰冷的大厅里。30分钟之后，血液结果出来了，似乎血液循环并没有造成大的阻碍。

然后，做CT。等结果，三个小时。

风一点点变热，人一点点变多。在医院的人大多无精打采，这种气氛影响到了安，安也变得百无聊赖，只能坐着，呆坐。过了不知多久，安甚至突发奇想想回自己的办公室坐会，一扭头，还未起身，却发现身边的陈井陌睡着了，抓着自己的手还紧紧握着，他得看时间，按时叫醒她，还是算了。

又过了一会，在医院相当慢的时间流速里，连安也开始意识朦胧的时候，一通电话把自己吵醒了。

“看右手边，笨蛋。”

是老吴的声音。

安顺着右手向大厅侧面看去，在支撑医院的一根巨大立柱下，吴正躲在阴影里，主任医师的一个坏处就是，某个星期天，他得留下来值班。

他可能是视察医院的时候突然发现的我，闲的没事干，明明可以走到自己面前。安想。

“干嘛？”

安对着手机那头不客气的说。

“你抱得美人归，就真忘了兄弟啊"

电话那头声音似乎有些不屑，安望着那边的吴，不明所以。

“本来想把你叫过来，给你个惊喜的。结果某人说明天才能登门拜访，今天要到医院来找疫检合格的猫，结果医院又碰见你了，你猜那个某人是谁？”

吴卖着关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隔老远安都想去呛他两口。

从柱子背后走出来一个人，手里抱着只狸花猫，没转身时，安出奇的熟悉却又一时认不出来，面对自己招手笑时，安猛的想起来是湫，那个半个小日本。

上次见面时，唯一一个视频通话参加自己接风宴的，就是他。因为他当时并不在国内。日本东大，他也出国了，和自己同一年。他老妈是日本人，来了中国40多年了，从小到大，一直讲述的遗憾就是，差一点点就成为东大的学生。湫是个很坚毅的人，认定的东西很难改变，但湫也是个很有看法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认定那个真理的…

总之，上次在视频里还在警视厅兼职的湫，现在竟然回来了，还出现在了墙角，自己眼前。

安有点生气，他第一个找的是吴。但又不得不佩服他的选择，自己也才刚回来，而且最近似乎真的没有空。

安等着，等待他们过来，开始讲述。安等待自己给他们两拳，安等待着，自己起身扯醒身边的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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