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消融
安走进医院的时候，医院还清清冷冷， 远处的走廊听得见装满药瓶的车子哐哐当当的行进，近处的地面还残留着拖把拖过的水痕。
消毒水的味道很重，可能是没有通风的缘故，医院的光线也并不算好。
安和湫两个人，没有方向的乱逛了一会儿，才发觉现在只是开门，离医院正常运行的时间可能还有半个小时，不少岗位都并没有人。
安打了个电话问手术医生，今天他的门并没有开，可能是还没来上班。
“手术，陈井陌那台？没有取消，没有取消。”
电话那头的医生似乎在回忆，后面才想起来，于是说了两个没有取消，看情况，似乎还摇头晃脑的说。
“不过好像把它调到前面了，那台手术是今天第一台，看八点这个点儿，应该已经开始了，看来你们是托了朋友啊。”
不等安去追问，医生又补充道。语气颇有一些了然的感觉。
安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手术前是要进住院部的，他们在前厅晃悠什么？因为自己的病人通常是不存在住院的，再加上那张照片的缘故，安竟然想着在前厅堵陈井陌。
挂断电话，安摇头苦笑。
一旁的湫不太明白情况，只是歪着头看着他。
“走吧，我们去问问住院部的前台。”
安排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又去了医院后面的住院部。
住院部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比做机器就是正常运转了很久了。
安不太明白，这次莫雨还要把手术时间调前的原因。本能上安觉得很奇怪，但又实在想不明白理由。
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最多再有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
现在湫在身边，不远处的手术室，幽幽的亮着红灯。陈井陌应该就在里面，在这不近不远的距离里，安突然有了勇气。
“喂，莫雨，你有病吧？”
安拨通了他的电话，出乎意料的比自己想的要客气。
“安医生啊，我可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你一些小忙而已啊”
电话那头的莫雨似乎处变不惊。
“你为什么要带她去那种地方，井陌离开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有些不客气的质问。
“没有啊，只是我看她状态很糟糕，第二天还要手术，酒精有助于睡眠，至于她离开嘛，应该是和你有关系。”
不知莫雨在拨动着什么，电话那头传来打算盘一样的碰撞声。莫雨的声音虽有起伏，状态却明显很平静，一派无辜的样子。
“看来你已经赶过来了，手术换成上午做也没有办法啊，看来安医生爱她爱的紧呢，等手术完了，你自己问她吧，我可是正人君子的做派。”
再安不答话的间隙，莫雨又开始了说笑。
安挂断了电话。
……
纯白的手术室映在陈井陌灰色的眸子里，平静而单调，好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事实也是如此，进手术室时，陈井陌听见医生们讨论自己是个盲人，随后是各种仪器的声音，惶恐不安。
麻醉之后，似乎眼里又出现了世界的影象，但那些影子跳动着，让她明白是一场错觉，一个星期？他们的企图又是什么呢？在找不到的答案里，陈井陌缓缓下沉，失去知觉。
她实在害怕，害怕音容笑貌宛如天使的安，在自己想象的无暇的世界里，住着的那个天使，是另一个陈安文。
那种美好里出现的伤疤，并不能让美好消失，但却可以让美好变得痛彻心扉，她不想再体会。
她很久没喝过酒了，莫雨把她带回了残酷的世界，那很真实，就像不久之前知道一些真相时那种鲜明活着的感觉，这好像就是她一直呆着的世界，她被人保护了十几年…在那之前的世界。
陈井陌当然不知道，自己喝酒的照片会被莫雨拍下来送给安，只是那时喝点酒，也许不坏，自己第二天还要手术。
醉了吗？她只喝了一点。
也许只是心理作用，那一晚，睡得很平静。
手术开始前，麻醉的作用只让她想起那么多。
她也没想到，一醒来，身边会有他。
“井陌，你醒了？没事了。”
声音略微有些疲倦，但是极力克制，而这种隐忍，她太过熟悉了，累，她明白。哥哥，不。陈井陌明白，明白这种不堪重负的语气，是安的。
她以为不会相见，手术后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静养一个星期，然后…她看不见那么远。
“你找到我了，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陈井陌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顺着肩膀，缓缓抚摸在他的脸上，她能从声音里读出来很多，无论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现在她很心疼安。
她的声音浅浅的，很空灵。那么多世俗的恶意，此刻安都放下了，她和莫雨的关系，以及她从来都不喜欢的酒，现在安不需要她解释了。
麻药的劲儿在缓缓过去，当陈井陌从手术室被推出的时候，身上很冷，脸色苍白。医生说让患者好好休息，那个时候，直至现在她醒来，安发现除了生死，其实都是小事。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啊”
安第一次，有点装可怜似的撒娇说，像小猫似的，蹭着陈井陌的手掌，奇怪，似乎对她，这样并不会觉得难为情。
“啊？”
陈井陌也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说话，陈井陌甚至想象得到，安这样说话时，脸上应该有多可爱。
以前他不这样的，这样也挺好。也许，他真的很害怕失去自己吧，陈井陌想。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我会那么傻的去相信。”
陈井陌带着歉意，温柔而舒缓的开口。也许是麻药的效果，自己现在想不到，当时是为什么，当时那种心情和感受，此刻无法描摹。
但疑问和语言可以。
“我害怕你成为第二个我哥。”
安侧着头，她温柔的吐字，侧过脑袋，少许发丝微微下垂。小虎牙莫名出露，映得唇齿好看极了，白白软软，安把头靠的极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 ，当然，还有萦绕的香气。
答案真的重要吗？如果能停在这一刻的话，他宁可不要答案。
“成为你哥？怎么了？”
但很可惜，时间流水，片刻不息。安还是要知道答案，还是要询问。
“呃，那天把我推到水里面的，是你吗？”
她的声音依旧温婉，但却多了几分渴望，渴望回答答复。
“他告诉你的？”
安下意识的质问，陈井陌面色平静，仍旧只是在等待答复。
“好吧，是老吴把你推下去的，那天我一直跟着你，但是你心情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找不到借口接近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承认老吴这招很损，但这样确实可以…”
安还没有说完，陈井陌却抱了上来，轻轻的，但是在手术之后。
“所以你不是心怀不轨的想接近我，只是想那样，唤醒我求生的欲望吗？”
安怕触及她的伤口，不敢乱动，只能僵在那儿，任由她把头埋在自己耳边。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会同意他那样做，但我那时就是想帮帮你，对不起。”
安忽然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在意这件事，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害怕他成为第二个陈安文。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歉意。
陈井陌柔柔的拍着他的后背，也用平时少有对他的古灵精怪的语气说。
“没事，笨蛋，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害得我胡思乱想那么久。”
“你刚动的手术，好好休息。”
安缓缓把她扶回了床上躺好。
“我饿了，等会给我带生煎”
“你先睡个好觉再说”
“你先答应我再说”
…
这样的嬉闹，许久不曾有过了，或许和安，第一次这样轻松也说不定。当那个答案是喜欢，是爱的时候，曾经的那些亏欠，那些负担，一时都烟消云散了，也许阴云还会笼罩，但这并不是现在。
重新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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