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安哭了很久,江晴陪了更久。在窗外沿江市民的鞭炮声里,在屋内寂寞的年夜饭桌上,在烟火和灯光秀的眩目中,旧的一年从日历上撕下,一岁除去。
“你们一个二个的都不说话,这饭还吃不吃得下去了?不是我说你啊,小安,我们江家从小护着你,一心都是盼着你做女婿的,你应该快点好起来,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把自己折腾的,姨看着心疼,你也别怪姨嘴毒,那些接轨的医疗团队,你那么抗拒,这样你怎么行呢,好不起来的咧。”
江姨啪的放下筷子,经典的双手叉腰训斥别人,就像那些民国时的贵太太一样。
安玻璃似的眼珠蒙上了一层灰色,经久未散,如果是迷信的小宋的话,肯定会说那是一层死气。
但,宋…
安又双手抱头,手指嵌进头发里,整个人颤抖起来,凌乱而慌张。
他的耳边有很多声音,熟悉的令他可以想象到画面。但经过莫雨的打击,吴,湫,宋,他们三个人却再也无法在安面前出现了,电话是空号,安能熟练的讲述他们的过去,莫雨却把事实摆在他的眼前,安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查不到关于这三个人的半点资料。
医疗团队解释,这可能是药物造成的大脑过度开发,简而言之,宋,湫,吴,是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只是可能不在中国,或者说三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安的大脑模拟出了最适合他的朋友人选,并且以这三个人物模型模拟出了这些朋友带给他的感受,以及朝夕相处的经历。
这种超级感受,已经不能用幻觉来形容了,所以,当患者明白自己经历的是一场虚无,那种落差也是无法估量的,何况人类史上只有安一个人经历过,只有江晴也许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目睹过,他的痛苦。
“爸”
江晴有些娇嗔的对无动于衷的江石喊道。
“茹儿, 你就别怪孩子了,晴,你扶他去休息吧。”
江石摘下眼镜擦了擦,做决定似的解散了这桌年夜饭,桌上的饭菜仍旧丰盛可口,蒸蟹几乎一只未动,仍泛着油亮的光泽。
“来”
江晴扶起安,安眼珠动了动,顺从的跟着她。
江家很大,身后的江茹吩咐佣人开始准备明天早上的伙食,对着桌上剩下的食物指指点点。江晴知道老妈是好意,但她似乎从来都不是以正确的表达方式出发。
回廊的感应灯熄灭了,上二层的楼梯昏暗。在这样的昏暗里,安好像恢复了点什么,步子变得轻松了,江晴感觉到了。
“怎么了,你想做什么吗?”
她侧着头轻轻看着他,语调柔和。
江晴,这个名字真好,让人想起江畔春天的柳树,她着着绿色的丝绒罩衫,本来也衬得很美,春天和她很相宜。
看着笑盈盈的她,安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在这幽暗的环境里。
“我,可以回家吗?”
安轻语,带着极度的迷茫和不自信。
“当然可以,不是马上就到你的房间了吗?”
江晴像哄小孩子,无由的心上一阵刺痛。那个一意孤行执着而坚定的小孩子,在终于知道答案之后,却成了一只偃旗息鼓斗败的公鸡。
江晴不知道他是否影响过自己,但自己却实崇拜过他。
现在面对面,他疑惑的望着自己,木讷的过了两三秒,终于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这儿,我想回蓝江。”
安双手捏住她的左腕,像是乞求,声音也很可怜。
“我得问我爸”
安抓的很用力,江晴无法拒绝他那样的目光,声音几乎就要投降。
“不用,江伯不会答应的,你陪我就好,一天就好,就一天。”
安松手,对着她比出了一个一,有点像个疯子,又有点像个猴子。
安仿佛在和她做个秘密交易,她是江晴,本来也不是什么老爸的乖乖女。
“好吧”她轻声应和。
…
门轻轻地掩上了,看看他,今晚安睡得很早,也许半夜又会惊醒,也许连现在的顺从也只是骗她的,但自己毕竟和他有一个秘密了,有同一个秘密的人,心总会贴的更近一些吧,她想。
江晴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像小孩一样的得意,原因只是因为自己刚刚哄好了一个小孩。
在下楼的灯光里,在铺着缎子的楼梯上,江晴小碎步转起了华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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