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大海会救人的传说

“异世大陆？那怎么了。那种地方，人们该痛苦的，也照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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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带着暴雨的夜晚，天与地誓要将这邻海的小都城死死压塌。

暗，凶，沉。

天空正在异变，那绝不只是暴雨。那是好几种能量波交汇在一起形成的漩涡。只不过它们隐在云里，乍一看只是像漩涡状的云。

雷声转移了夜行者的注意，所有人都相信那一切只是一场暴雨的天象。

在如此震耳欲聋的黑暗中，

一个小孩儿漫无目的地跑着。

也不算是小孩，算一个少女。

只见此时她赤脚，慌张之下的每一步溅起的水花高度都不亚于她心口。今夜，柔润的水不像水，像是冰刀。

管不了那么多。因为身后有比水更能让她绝望的事物，那个“事物”同样在以比她大出很多的速度，撑着伞追赶她。

笨拙前进的身影之后，有一个不俏丽也不矫健但比她高的黑影。女孩努力地跑，为了尽可能远离那个阴影的范围。

相比于她的绝望和混乱的步伐，身后的“事物”步态显得尤为从容。

“母亲，求求你了、别再逼我了、我真的做不到，，”

原来身后那个很恐怖的存在是她母亲。

大雨滂沱，她全身颤抖，浑身湿透。

大雨滂沱，母亲撑着伞，端庄肃穆。

其实母亲早已赶上了她，可母亲什么都没说，好像正在用自己的阴影笼罩她的脚步，以一步步摧残她。

那女孩许是疯了，也许在她的幻想中母亲尚未追及她的步伐，于是她不停的奔跑，从繁华的内城直至荒凉的外城边界。眼中的楼宇渐次稀疏，最终眼前只剩下沙石。

她要去何处啊，她怎么知道。

直到她跌在岸边。

喘着气，剧烈颤抖的气息扑打于细沙间。

狼狈像植物一样匍匐于地，竭力抬起沉重的头颅，眼前是翻滚的黑暗波涛，一浪更比一浪汹涌澎湃，似乎每一个新浪都会前所未有地凶猛；然而身后却是那位深爱着她的母亲，那份“温柔的守护”。

到了这个地步，母亲应该不会再逼迫我了吧。

她这么想。

不，她错了，她当然错了。

是她令母亲那么失望，当然便需要她做点什么以弥补。只不过这样的方式，她似乎习惯了，她好像料到母亲会这样；又似乎不习惯，因为她就好像初见母亲这样的神态，那般恐惧，那般惊慌，又那般地…绝望。

真是奇了怪，恐惧的事情不应该会随着一次次的直面而消失么？可她为什么没有减轻，哪怕一点也没有？想必她有病。

伞下的面容上掠过一抹贪婪之色，双眼倏然闪烁起冷暖交织的光芒，口中缓缓吐出字句：“你不是一直害怕水吗？既然来到这里，何不顺便借此机会好好磨练一番？我不想看到你哭的样子，你要更快成长，更快。”

而女孩的状态似乎突然发生了极大的逆转。她始终背对着妈妈趴在湿地上，她什么也没干，同样也没说。

随后，在她抗拒与恐惧，又似乎什么都准备好了的眼神中，母亲坚硬的鞋底无情地撞击推搡她的后背，将她推向近在咫尺被水流不断冲刷、变得松软的沙滩。她的身体在下陷，沙子似乎在拽着她，捆着她。

今夜，细软的沙子不像沙子，像是沼泽。

她的双眼不知是在上一秒还是哪一秒，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因为她试着拼命地想要往回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水流越来越近，身体也在一步步往海平面之下滚动…波浪，越来越近了。

脸上所残余的苦泪和雨水，此刻突然像是被她吞咽了般，她的脸上有了笑容。

自此那张常痛苦和犹豫的脸，变为一片净土，没了黑暗，没了恐惧。

一样，没了光。脸上的光是月光，是森冷的。

沉重的身体又翻转了一圈。

正躺在沙子里，乐呵呵地笑。

身体一半的体积已经被水淹没。

母亲离她不是很远。

她拽住母亲的裤脚，让自己借力坐起来，接着抓住母亲的手臂，往下拽。

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力拽得被迫轻微弯下腰，而母亲握着伞柄的手，也失了平衡，伞从她手上歪下来。

母亲一下子暴露在雨下，而女孩儿笑着，抓住伞柄，夺过了伞。

那是她最后的两丝力气，此刻被她用了一丝。

那么最后一丝，她会怎么用？

会怎么自救？

或者不自救。

母亲惊讶而愤懑，因女儿这怪异的举动感到惊讶，然后因雨水打湿头发与衣服而愤懑。

女儿的气息平稳减弱。

“那算了吧。不长大了。母亲曾说过的废物，马上就会不存在了哦，让我看到你的笑容吧，母亲。”

“只是没想到，想要看到母亲的笑容，竟要以这样的方式交换……可母亲…你也没笑啊。骗子…”

在母亲错愕又带有一丝慌张的注视下，女儿调转伞的方向，一瞬间的旋转就像花一样，在那锥形的精美伞尖刚好转至她自己的咽喉时停下。

笑容中，下一秒，那锋利到让人不敢睁眼的伞尖，深深扎进淌着雨水的脖颈。

“母亲，你看，…我不是废物，我胆子不小的…我连死都不怕…别再让我长大了，好不好…？”

挺奇怪的一女孩儿，明明默认了自己是废物、甚至因此为了不拖累妈妈而决意杀死自己，却在下一秒又说出类似于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话。

大概是在爱与怨中徘徊太久了，人就变得神智不清了吧。

“母亲，我爱你。”

脖子上开出了红色的“花”，它的根茎开始急速蔓延。

伞滚落在一边，伞尖也有小红花。

母亲只是莫名笑了一下。

“我早跟你说过，装可怜对我没有用。”母亲的眼中是无数分不以为意。

和看透了女儿心思的得意。

她从容地看着女儿逐渐消失在浪中的背影。

月色晦涩的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影子，你看到的黑色，是夜的本身。至于那些会动会说话的，是甘愿享受深渊的人，甘愿被吞噬的人。

——或者，已经不是人了呢？

不是说他死了，我说他变成了仿生人，你让他开心他就咧嘴，你让他伤感他就流眼泪的那种。

此刻女孩的身影已完全看不见，不知消失在了哪个浪里。

母亲似有苦衷。

“我是为了你好，或许要很久，在我死后的某一天，你会懂的。”

有那么一瞬间，水上也蔓延了一簇红色的花。

可比起红色，占据母亲双眼的，却是那个她美好幻想中那个“长大的女儿”。

母亲回去了。抱怨着自己淋湿的头发和衣服。

女孩在水中。在水面下。

身体的血液从咽喉的口子与体温一同流出，水墨丝绸般扩散，但歼灭如此丽景，对大海来说，不过是挥起一个浪的事。

在水面下，一点也不如想象中那样安静。可能是不停砸下的雨滴，也可能是浪的撞击太过强烈了。

前面打来一个浪头，左面又扑来一个余浪，这种四面被大浪包裹的感觉，虽然冷了点，但她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安全。

就像被窝，刚钻进去的时候其实比在外面还冷，可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会一直暖到你从被窝里出去。

她就略有不同了，很大可能，她不会从这个被窝里出去，永远。

因为那深海越冰冷，时间久了就会越温暖。它会让人沉溺，一直沉到那人无法看到水面与光线的位置，方会停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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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一天，整片大海的浪突然诡异地变得一致，无论大浪还是小浪，它们的方向，不约而同朝着那个不起眼的都城推进。

再然后的某一天清晨，那个失踪了两个月的女孩儿苍白地出现在离岸边不远的海面上，安逸得像是正在水床上熟睡。

而与之相呼应的，是极其奇怪的大海。都城周身的大海连浪都没有了，又安静得吓人，像是凝了冰。

潮汐消失了，而天空中那夹杂雷霆的巨大的异象，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真正只剩下乌云了。

一直到她被发现并捞离水面的下半秒，都城周围轰鸣的海浪声只在一瞬间恢复。这让都城里经历了几天安静无浪生活的人们，一下被拍醒。

母亲焦急赶往岸边，紧紧抱住双眼紧闭却温度尚存的女儿。

女孩竟真没有大碍，在后来法师的法术治疗下以奇速康复。

她被发现的那天，来了很多围观的人。

将近两周的时间，在大海中漂流，就算不被海中的深渊魔兽吃了，也早就因留了太多血而死掉，又或者饿死冻死……所有的条件环境假设，最终指向的都是死亡，而她如今为何除了脱力和昏迷不醒，没有任何损伤？

因这片大海海底巨兽和深渊小魔兽频繁出没，任何种类的船只都无法通过，首先排除她被渔夫商人救助的可能性。

如果说她漂流到了某个有人烟的地方被救了，但像她这样漂流，到离这儿最近的岛屿也至少需要两个月；

也就是，意思是，这些天，她始终在漂流，并未见到任何人。

可如果真如我们所说，她没见过任何人，她脖间的伤口上明显被人为施法治疗过的痕迹，怎么解释？

但是的但是，如果真是某个法力高强的人救了她，又为什么不帮到底，而把她丢回海里让她自己漂流到岸边呢？

而救她的人又为什么那么确信海浪能够带她回到这儿，自信地把她丢回海里？

于是，人们都说，大概是海的王子公主。也有人猜测，是风仙子改变了海浪的方向；更有了“海底巨兽大发慈悲”、“深渊小魔兽通灵性”的说法。

而比起大家充满魔幻色彩的说法，较为理性、客观又可靠的猜想，出自一位老者。

那位老者说，他的双眼能甄别常人无法分别甚至是无法看到的东西。这些天他始终在窗前观测天上的奇异景象以及海浪。那巨大的能量涡旋在天上持续了几天，在没雨的时候，那好几道不同色轮盘转动的能量波在他眼中变得无比可观明显。

通过观察那几团能量波的颜色，还真有了不得了的发现。

似乎是被自己的什么猜想吓到了，他手中的拐杖没握住，木质物体倒在地上发出脆响。只见老者踉跄颤抖地扶住身前的栏杆。口中喃喃自语着：

“是他们……被封印数百年的……”

而当老人缓缓捡起拐杖时，再一抬头，却看到有一道流星，它一路划破闷湿的云雾，兼具手握匕首之快与手持长剑之迅猛，直击天空那看起来刺眼而无可企及的能量团。

“怎么会有人敢凭一人对阵他们八人……肯定，是我老花眼了……出问题了。”

在老者瞪着眼睛愣神之际，只看到那深蓝色“流星”在刺入那个巨大能量团后，那么庞大的团系开始混乱，被那细针一样的“流星”来回穿插，接而被那无孔不入的蓝色占据了整体。

像极了一人仅仅一刺，就把一群人打得晕头转向。前提是那群人还很厉害的情况下。不——何止是晕头转向，看那架势，那群人大概马上就会被吞噬得什么都不剩。

接着，哗——

当然，那声“哗”倒并不是真实存在，只是在短短几秒里，那团能量被侵蚀完全了之后，突然就爆炸了，而“哗”其实指的是那白光在一瞬间扩散到世界所有角落的景象，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世界是全白的。

已经不知是这位老者第几次震惊了。他难以置信地在那半秒不到的白光消失后，再次盯向天空。

哪里还有什么能量波啊，那个奇怪又震撼的景象，就好像连带着雷雨，一起消失了。

看到那景象彻底消失，虽仍旧充满疑惑，但老者也终于是放下了心，转身回到屋内。

看着自己的影子。

“哦？影子？月亮出来啦？”

转头确认一下，的确，还真是。月亮撒下好多银色的“小灯泡”，悬浮在海面上，好像在安慰受惊的大海。

可这跟女孩儿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虽然不敢明确有关系，但是的确，在那场异变结束后不久，大海才在某一刻变平静的。

所有人都好奇为何这座不为人知的海上孤城会出现这种很有可能关系到神明和仙子的大事。于是大家都来问这位老者。

“不知道哇，婴孩，是古海神位的继承者，在击败了他们之后，顺便救了她吧。”

老者乐呵呵地笑着，而面对大家更多的疑问，他只说了两句话：

“什么？质疑我？你们要知道，唯一有能力让大海一下子变来变去的……除了海神和海祭司…就只有天选的下一任古海神位继承者啦。”

还有一句：

“你们这些年轻的魔法师，也是没一个眼睛擦亮的动脑子的。不觉得是特意为了不把这小孩冲走，大海才停下的吗……一个个的……”

一切都说不准。这件奇事的那些条件与结果之间是相悖的。

毕竟一个平凡的人，既无憾动神明的美貌，也没有拯救世界的潜能，大概再慈悲的神，也不会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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