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的新原则:“差异”与“重复”
德勒兹自己颠覆柏拉图主义的系统性尝试借鉴了斯多葛学派的无实体和时间理论,以及卢克雷修斯的自然主义,尤其是他的拟像理论。德勒兹推崇纯粹的生成和肯定前者的哲学,同时将后者描述为“与多样性的快乐相关的感官主义”,以及“对所有神秘的批判”(LS 279)。德勒兹以他自己的方式寻求将哲学从悲伤中解放出来,从思想的超然形象和判断的力量所产生的幻觉和陷阱中解放出来。差异和重复甚至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拟像系统”,也就是说,一个游牧的、流动的差异系统,摆脱了观念和身份逻辑的束缚。问题仍然是知道如何思考多样性和多样性。正如德勒兹所说,这仍然是一个了解生物是如何分布或组织的问题,以及“存在是如何在生物之间分布的”(285DR)。德勒兹利用法语中“分配”一词的多种含义(这一点也适用于纸牌游戏),提出了一个问题:游戏规则是预先给出的,一劳永逸的,还是游戏的目标?是否通过模仿、参与甚至类比在众生之间进行分配——理想和明确地说,这相当于一场从多样性、多样性和差异到不断增加的统一和身份法令的运动,并最终达到善与神的目的?是无止境的重复,还是无止境的重复?哲学思想是面向对象的同一性,还是面向多样性的微分系统?24
德勒兹将拟像定义为“一个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不同的[ledifférent]通过差异本身与不同相关”(277DR)。对于“只有相似的才不同”的公式,他反对“只有差异才能彼此相似”(LS 261)。每一种都对应着对世界的不同解读和不同视角。第一种观点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思想相联系,从先前的相似性或同一性的角度来思考差异。另一方面,第二种观点表明,我们认为相似性,甚至同一性,“是深刻差异的产物”(LS261)。德勒兹说身份是差异的产物,他不仅推翻了柏拉图主义的说法。最重要的是,他还用生产的形而上学取代了表象的形而上学,卢克雷修斯已经暗示了这一点:他声称,差异本质上是生产的,是生产的唯一引擎或原则。世界不是通过模仿和复制展现出来的,而是通过严格的生产动态展现出来的。如果说有生产的起源,那就不是身份,而是差异:正是由于元素和系列之间的差异,以及在各个层面(生理、生物、心理、美学、社会和政治等)上,世界的形成和事件的发生。只有由于不同和差异——势、能量、压力、水平、温度、张力,简言之,强度的差异——新现象才会出现。第一个公式将世界定义为副本或表示的世界,并将其假定为图像。另一方面,第二个公式“定义拟像世界”并“将世界本身假定为幻象”。26根据对世界的这种解读,现象并不是隐藏本质的表现,它们同时会揭示和隐藏,但异类和异类系列之间通信的表达式或产物,其结果是临时解决方案。在这种对世界的解读中,不再有任何空间放置图标或图像:唯一的现实是拟像,即通过差异产生的现象。拟像不再是退化的副本。这不再是区分本质和外观、模型和复制的问题。相反,这是一个区分复制品和拟像的问题,但其目的是确认后者的权利,并颠覆代表性的区别:“至高无上的无政府主义取代了代表性的等级制度;代表性的定居分布的游牧分布”(DR 278)。拟像系统并不强迫人们在表象之间进行选择和判断,而是确认表象的世界,并将其视为“共存的凝聚和事件的同时”(LS 262)。
德勒兹构建了一个差异系统,取代了由模仿、相似和参与范式以及对拟像的系统排斥所主导的再现系统,他始终坚持这样一个系统是唯一的现实,再现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幻觉。然而,如果没有差异和重复之间的联系,柏拉图主义的逆转仍然是不完整的。为什么?因为表象本身就预设了重复的概念。无论是柏拉图式的模仿理论、新柏拉图式的参与理论,还是亚里士多德式的真理理论,某种类型的重复都岌岌可危。它是在另一个中重复相同,在差异中重复相同,或在副本中重复模型,但在某种程度上表示损失,尽管损失最小。换言之,这是一个重复作为退化的模型。德勒兹的重复概念是完全不同的,其目的是从再现中夺取生产。他声称,重新请愿反对重新提交。如果这两个概念共用一个前缀,那么其含义在这两个概念中完全不同(DR 57)。而所谓“存在”的区别,只在于“存在”与“存在”的关系,即“存在”与“存在”的关系。在拟像系统中重复或返回的东西,以及造成(a)差异的东西,不是范式的自我同一性和自我存在,而是差异本身。所有的回报,总是,总是不同的回报,都是不同的。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回归,世界将以相同的方式重复自己,或者可能略有不同,但始终是从一个相同的原点展开的世界。世界上不可能出现任何新事物,也不可能有创造或进化。从这个意义上讲,重复与再生产是对立的。世界的产生源于一种永不停止回归的差异原则。唯一能自我复制的东西,总是不同的,就是差异。在尼采推翻柏拉图主义的努力之后,德勒兹也遵循了尼采最极端和最苛刻的思想,即永恒轮回的思想。然而,正如柏拉图主义的定义一样,德勒兹以一种特定的方式解释了尼采关于永恒轮回的思想。如果尼采关于永恒轮回的思想能够逆转表象并摧毁图标(以及模型),那么在某种程度上,他并不预设相同和相似,而是表明它们是由拟像系统产生的,因此,同时,揭示了与一切事物的起源和基础相同的幻觉,即存在之下的存在。但唯一的存在是差异的存在,以及它的生产性重复:回归是存在,但只有生成的存在。永恒的回归不会带来“相同的”,但回归构成了生成的唯一相同。回归是生成自己的过程。因此,回归是唯一的身份,但身份是一种次要力量,即差异的身份,相同的身份,也就是说,不同的身份,或者说,相同的身份围绕着不同的身份。这种由差异产生的身份被确定为“重复”。(DR41)
因此,宣称一切——每一件事物、每一种存在——都会回归是错误的。就返回的是差异、拟像的力量、一个没有起点或终点的世界的混乱而言,重复本身就是一种选择原则,尽管这是一种自相矛盾的原则:“被选择的都是与选择相反的程序”(LS 265)。被排除在外的是柏拉图主义意义上的选择——基于相似性和同一性的选择。”永恒的回归不仅不会让一切回归,还会让那些没有通过测试的人灭亡……相同的东西不会回归。相同与相似、相似与对立的事物不会回归”(DR 299)。一切经不起永恒回归考验的事物都会被驱逐、排斥、否定。返回的东西,被选择的东西,正是柏拉图主义排除的一切,即“假装纠正分歧、重新居中或整理混乱、提供模型或复制的东西”(LS 265)。因此,重复绝不仅仅是世界的理论表征,而是“根据差异的生产能力在差异中进行实际选择”,这最终意味着他们“通过永恒回归的考验”的能力(41DR)。只要能够产生差异回报;生产本身就是一个分化过程的结果。新的选择原则确认了在固定的秩序和等级的代表性之上生成或混乱的现实。如果它是“实用的”,那么它不仅是本体论的,而且是这个术语的伦理意义上的。正如尼采本人所强调的那样,重复是对我们的一种考验,是我们整个存在作为最苛刻、最极端、最美好的思想所应遵循的一项原则。因为正是通过这种思想,我们确认了存在和身份的幻觉的现实性和差异性,对作为模仿的创造世界的渴望,对深渊的热爱,对稳固基础的渴望,对新价值观的庆祝,对旧价值观的复制。在本体论意义上,重复是有选择的、合乎道德的。但关键是,对德勒兹来说,就像斯宾诺莎或尼采一样,本体论和伦理学之间不再有任何区别:伦理学不在我们实现或最大化本体论潜力的能力之外,也不在我们将自己扩展到我们能力的极限(力量)之外,达到我们的能量能够自我转化的极限或点。因此,重复意味着一种生活的可能性,这种生活不再受普通人和普通人的支配,而是受极端人、极限人和单数人的支配。这些范畴不是道德范畴,但首先是本体论、物理范畴、数学范畴以及伦理范畴。如果它们可以被理解为价值观,那就不是因为它们属于判断能力,而是因为它们对应于一种存在类型,并表示一种度量,一种度量和描述强度或能量的欲望。它们意味着一种超越善与恶的生活,一种不再由判断能力来定义的存在。生活,生存,现在变成了一个实验,创造,简言之,生成的问题。
通过关注德勒兹对柏拉图主义的描述,以及他推翻柏拉图主义的努力,我们能够提取表象形而上学的起源或背后的根本动机,并揭示另一种思想形象,它同时是系谱的和建设性的。柏拉图主义是对一个同时具有道德、美学、政治和形而上学性质的问题的解决方案的名称。意象的概念,特别是区别于拟像的概念,是所有这些方面的结晶,最初是统一的。德勒兹对柏拉图主义的颠覆并不满足于颠覆柏拉图式的区分,甚至不像传统那样,也不满足于消除外观和本质之间的区别。相反,它从柏拉图主义中提取了柏拉图主义文本试图中和和抛弃的东西,但它不断回归,破坏了文本,破坏了再现的努力。它没有为一个老问题提供一个不同的解决方案——如何选择真实的图像并排除拟像——而是颠倒了问题本身的术语,并提出:如何选择拟像并揭示它们在多大程度上逃脱了原作和复制品的影响?如何在表象的框架之外思考图像?如何产生一个基于不同的形象思维的思想形象?如何在没有超越的情况下思考和生活?最后,我们可以怀疑这些最初由德勒兹与柏拉图主义历史的对抗所引发的问题是否继续引导和塑造他的思想,尽管在《差异与重复》和《感觉的逻辑》出版后,拟像的概念或多或少地从他的作品中消失了。27尽管德勒兹后来的思想不再关注复制品和拟像之间的区别,以及选择后者代替前者的必要性,但它仍然关注区分图像的可能性,以及绘制图像类型的可能性,特定的思想图像对应于此。无论是弗朗西斯·培根还是电影史,现在的问题是区分纯粹的陈词滥调和真实的图像,区分有机图像和碎片或水晶图像。这是一个揭示艺术和哲学作为表现的正统概念和实践之间的差距的问题,也就是说,通过所有能力的融合和一致,努力创造一个有机和谐的形象,以及思想和艺术的异质或矛盾的形象,这一形象正在启动,从字面上说,通过一个撕裂熟悉图像世界的图像体验,引发了一场官能冲突,结果不是和谐与美(作为道德善的象征),而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悲情,将思想从教条式的睡眠、懒惰、愚蠢和愚蠢中抽离,在他后来的思想中,德勒兹称之为没有器官的身体,或者说是纯粹内在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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