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这本书当成德勒兹的导读来看,那么心里会想,这本书怎么那么多哲学名词,社会学概念,一点都不好懂。虽然是一本访谈录,但遣词造句简直和实验艺术没啥区别,理解起来是很费劲的。
拿着这本书,新年的时候,来来回回跳着看,里面有很多内容其实看标题还挺有兴趣的。比如:关于时间—影像,关于《反俄狄浦斯》的访谈,生命作为艺术品,关于哲学等等。但是我想大概是被标题给骗了,虽然是修订本,但依然读起来有很多不顺畅的地方。带着三个问号???不能说是《哲学与艺术之间》,至少翻译要顺畅才对,不是吗?
带着问号来谈谈两个标题,一个是反俄狄浦斯,一个是时间—影像。
先来说反俄狄浦斯。简单来说就是反弗洛伊德,把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自恋、阉割三角理论发展到底,于是精神分析就变成了裂素分析。因为有了弗洛伊德所以我们背负上了枷锁,成为了精神心理病人。那么这层枷锁是不是我们要背负?德勒兹认为不需要。于是德勒兹与伽塔利合作了《资本主义与精神分裂症》上卷《反俄狄浦斯》以及下卷《千高原》。这本书正如福柯在序言中写道:“如何避免成为法西斯主义者,即便而且特别是当你自信是个革命战士的时候?如何从我们的言语、行为,我们的喜怒哀乐当中去除法西斯主义?基督教道德家寻出了深藏在我们灵魂之中的肉体踪迹。德勒兹和伽塔利,就其所为,则是在身体中追踪法西斯主义的蛛丝马迹。”
反俄狄浦斯,它的行动目的就是在于打破传统精神分析和政治分析的极权模式,将欲望从桎梏中解放出来。“俄狄浦斯、自恋、阉割”不再是简单的神经性病症,而是映射了“父亲、母亲、我”这三角家庭关系,是某种主义的缩影,是权力的影像。反俄狄浦斯实际上重新思考欲望,及其欲望背后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内涵。反俄狄浦斯也是在思考俄狄浦斯与资本主义的共谋,当早起资本主义出现的时候,我们会批判这个制度,觉得这个制度有压迫性,异化人类。然而当俄狄浦斯思想普及了之后,我们会逐渐由外转向内部思考,我们会思考,是不是我们的内心有问题。
“弗洛伊德发现了作为力比多的欲望、生产的欲望,而同时他又不断地使力比多在家庭的表现中一再异化。”“精神分析学所说的俄狄浦斯解析或分解,是十分可笑的,完全是算不清的运算,无休止的分析,俄狄浦斯的传染,由父而及子女的俄狄浦斯的传染。人们以俄狄浦斯的名义所说出的蠢话,首先是关于儿童的蠢话,都是一派胡言乱语。”“我们觉得精神分析好像是一种将欲望拖入绝境、使人们不能畅所欲言的虚幻之物。这是一种反生命的东西,一种死亡、戒律和阉割的颂歌,一种超验的渴望,一种教士的神职,一种心理(神父的心理)。”
解除弗洛伊德对欲望及其无意识的指向,扩大并解放它们的范围,让欲望重新回归到欲望本身,德勒兹把无意识指认为一种自由的能量,它不受俄狄浦斯(女孩恋父、男孩恋母)及其古典戏剧故事的压迫,它可以与任何事物建立连接。欲望成为了一种流动的连接,具体有了实质性的描述。尼采在《反基督》中反对牧师,认为牧师在压抑生命本能,把这种生命本能看成是某种伤害性、诱惑性的力量。尼采称它为权力意志。人如果对这种本能产生了焦虑、内疚与自责,那么就会成为心理不堪重负的病人。某个层面来说,德勒兹与尼采穿越了时空,交相辉映。两者都对欲望本身进行了重新书写。
在这一书写欲望的过程中,德勒兹创造性的造了许多词汇,这些词汇是: 欲望机器、专制、无器官的身体、错乱、心理残障、变态、裂片、块茎、超码强加、裂素分析,等等。
其中“欲望机器”一词很难理解,查阅了很多资料,其中的文字解读都很模糊,而且说的也不清晰,感觉越来越混乱的样子。大概有这样几个说法。欲望机器把技术、计算、翻译、人、动物等等统一融入,把欲望者当作机器,其目的就是使用机器装备减轻或者代替体力生产,提高生产效率。那么主体因为想要获得某物,或者达到某个目的,取代了人是欲望本能。欲望以机器为前提,才是正当的欲望,而以本能为前提的欲望是非正当的欲望。欲望是机器运转的汽油。也有说欲望机器是pathos与Logos的针锋相对。也有说欲望机器揭露了“人”的哲学概念,指明欲望是生产属性,而不是消费立场。欲望有特有的生产功能,大自然既是生产也是产品本身,同时也是生产过程。诸如此类等等。
不过,基于对德勒兹的一些了解,我觉得这位当代哲学界擅长创造词汇的王者,“欲望机器”,本意应该是“欲望—机器”,为什么?因为欲望和机器本来是两个不相关的概念,但是它们连接在一起,当这两个概念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产生新的东西。同样德勒兹认为,这两个概念不能称为之概念,而是事件,当这两个事件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新的事物就产生了,于是有了“欲望—机器”。一个新的事物诞生,诞生的契机就在于事件。这背后涉及到德勒兹对概念创造、概念的自我生发的诠释。我个人认为这种概念的自我生发自我生成,其实就是概念与概念之间的连接,产生的“溢出”所致。
德勒兹在五月风暴时期,看到了当时的法国年轻人对欲望的一种正能量的正向看法。以及他明白资本主义巨大能量不可被颠覆和抗衡的时代潮流性。之前提到过弗洛伊德和拉康建构的精神分析对于欲望,把欲望定义为一种压抑性的匮乏的,人们对欲望及其对象是一种欲壑难填的状态。那么德勒兹要建立的是一个肯定性正能量性的欲望。把已经成为符号等式的欲望=俄狄浦斯=我有问题的图腾破除,打碎俄狄浦斯与资本主义的共谋,但是这种打碎是基于对欲望的洞察,以及对资本主义不可颠覆为前提,让资本主义随着自身发展而颠覆自身。于是有了“欲望—机器”这样的组合形式。
这样的组合形式,是基于《差异与重复》而来,概念是在流动和运动状态的,它们会自己“流”,然后产生的逃逸线,在流的时候汇聚,形成了新的事物。因为有虚拟性的存在,所以才能形成新的概念。其中提到的“流”,“虚拟性”,其实类比佛法中的“造作卷流”,和“空性”就比较容易理解了。那么“虚拟性”是概念本身存在的空间,“溢出”是指两者碰撞后的一种状态。
这里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德勒兹会选择“机器”与“欲望”,让它们结合在一起呢?
标准答案也许没有。但几份猜测还是有的。也许人的身体就和机器一样,是一个精密的仪器同时人的身体也是接受欲望的工作器官。也许资本主义本身就是某种形式的“流”,它从远古时代就存在了,不过它在完善当时的制度同时也在颠覆制度。那么资本意味着生产,所以机器一词可以隐喻生产。也许称欲望为“欲望—机器”,是因为“机器”是可以生产物质的,欲望正是这样的力量,它生机勃勃地扩张自己的领域,每一个客体都可以成为欲望。又也许是interruption and flow,是机器的功能具现,比较贴切……
“欲望—机器把我们变成了有机体,但是在这个生产的核心,在生产的生产的内部,身体遭受着被这样特定方式组织起来的痛苦,遭受着渴望其他组织的痛苦,或者企图摆脱一切组织的痛苦。”于是有了另外一个词,“无器官身体”。“无器官身体是非生产性的,无生育力的,无引发力的,不可被消耗的。”无器官身体,一词来自安托南·阿尔托。
阿尔托在《艺术与死亡》中被性所困扰,“一个真正的人不过性生活”,他在著作中将性妖魔化,“这个由肉和疯狂的JY构成的不可用的身体”,为了对照这个被物质、欲望所玷污的堕落之躯体,阿尔托幻想了一个没有器官,没有欲望的纯洁的身体。这样的状态,即是超越自我(身体),达成身体的永恒性。没有了器官,那么一切都可能是器官,甚至器官所代表的功能消失。甚至可以说变成了一具没有NEED的纯洁的身体。
想象一下,我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各种“欲望—机器”开始运作生产,它不仅包含了亲生父母,还有尿布、奶嘴等等各式各样的“欲望—机器”。“欲望—机器”与“无器官身体”是有着本能的冲突和排斥,是真正意义上的原始压抑。在这里德勒兹通过对“无器官身体”的论述,表明无器官身体是非生产性的,但是它会自我繁殖。“无器官身体”从原初降临排斥“欲望—机器”,逐渐到结合,两者之间产生了一种新的张力“压抑的回归”。在《反俄狄浦斯》里德勒兹具体说明了“无器官身体”的工作和作用。
这个概念其实让我有一丝丝的联想。阿尔托和德勒兹之间是什么关系?格洛托夫斯基所说的神圣训练与“无器官身体”有什么前后关联?感觉他们都是在说同一个概念。
因为源于阿尔托,所以有一些想象。作为残酷戏剧的阿尔托,他认为身体可以达到一种纯粹、自由的状态,身体不再受器官的约束,形成了某种自由的流动,一种“流”状态的身体。就好像很多表演老师说,好演员的身体像水一样是流动的。然而我不认为那些老师能明白这个“流”到底是什么意思……“身体/它是独一的/而且不需要器官/身体永远也不是一个有机组织/有机组织是身体的敌人。”当身体“修炼”成这样的概念后,就成为了一切,一种具备“自由、欲望与强度的身体”。
那么通过什么样的训练可以达成?!
以前阅读过一本梅洛庞蒂的书,里面说过一种“世界之肉”,“肉”是这个世界的原初元素,是最最核心的基础。就好像古希腊的四元素、单元素一样,不表现为某种实体,而是一种元素。但是梅洛庞蒂的书中把这个元素定义为既不是精神也不是物质。难道说要把自己的身体训练成一块“肉”?这种就很难了……如果说要训练演员的身体成为“水”,那个倒是比“肉”容易一些,然而训练成“水”也不容易了。
以后慢慢琢磨,这些概念会产生逃逸,然后这种自由运动会让概念流动起来,重新组合,产生一种新的训练方式。这种思考方式就特别德勒兹。
基于概念的逃逸与解码,德勒兹看待电影这一新艺术形式,他认为“电影”是一种哲学表现。他并不像我们,把电影看成是一种表达故事和信息的方式,他发现电影这个艺术与人类思想是有独特的区别,电影的形式改变了思考和想象的可能性。
这里绝不是简单的把哲学应用到电影,或者是把电影的概念运用到哲学。而是解构电影,使其运动、影像、时间、知觉、潜在等概念一一展现。以德勒兹特有的概念逃逸解码和重组的思考方式,重新思考电影本身,于是电影变成了一种有生命体的概念。这种生命体的概念,背后蕴含了“流”、“变化”、“生成”等核心内涵。为了处理电影的独特性,德勒兹认为要重新思考哲学,“电影本身是影像和符号的新实践,哲学应该把它变成概念实践的理论。”就如同戏剧应该戏剧化,不是文学的次要形式一样。电影也不应该是文学的次要形式。戏剧与电影是另外一种思考形式,而不是文学文本的附属品。
电影作为一个有生命的影像,我们在观看电影的时候,我们习惯以自我为中心,将自己视为生命体,而将电影这个影像视为非生命体。我们会把电影理解为一个会运动的非生命体。然而当我们学会如德勒兹站在电影本身来看电影,那么电影不仅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而且还具备了生命机能。这些生命机能如感知、回忆、行动等,与影像结合,那么就成了感知—影像,回忆—影像等阐述。他把这些区分为两大类:运动—影像,时间—影像。这两者并不是没有任何关联,相反,运动—影像,属于时间—影像。换而言之,时间与运动总是会折叠在一起,形成褶皱,它们互相渗透。
“时间—影像”要重要一些,原因在于,在传统的电影作品中,那些周围的环境,物件都是真实性存在的,而且这些存在具备了功能性的真实。比如当一个人物走入一个环境中,电话铃响了,或者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窗帘、电话,甚至是阻碍人物达成目的和行动的物件都是一种功能性的真实。无论是电影还是戏剧舞台,人物行动、运动或者说情景直接在规定动作中延伸。
而二战之后,人类对所身处的环境有些迷茫和茫然,不知道如何回应。对于人类而言,首先是听觉和视觉,然后才是动作的延伸。“动作似乎在情景中漂浮”,感觉、运动、时间、空间开始引出错乱,这样的错乱形成了新的连接,这些新的连接,并没有以理性方式而呈现。
在某些训练、电影中呈现出来的样貌,观众/观者是通过表演者/角色人物的感觉反应来确定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表演者/角色人物似乎接受了某种知觉的刺激,然后作出的回应。用格洛托夫斯基的话来说,“刺激、冲动、反应”。然而现在打破了这种“刺激、冲动、反应”的模式,影像所呈现出来的“真实”与之前的真实已经不同。之前的真实是建立在“刺激、冲动、反应”的模式上,对某种环境的再现。而现在的“真实”是直接电影—影像的结构,超越了单纯的经验性、过去—现在—未来之前后相继的范围模式。换句话说,影像自身,以及构成影像的元素,他们之间形成了一套时间—影像关系,而处于变化中的关系,同时也呈现出这个关系的结果。
德勒兹把电影(流动的影像)看做是一个自身可以直接被感性经验到的概念,电影向我们呈现的是现状本身,在这里没有本质,没有表象。通过德勒兹,电影本身赤裸裸的呈现在我们面前,他需要我们直接的去“观看”电影这个事实。同样,“电影”本身也被我们通过时间、运动的方式重构成一个流动的影像。观者无需追问“流动的影像”是否与我们生活的世界相似,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也不是什么“最初的世界”了。“流动的影像”在这里成为了一个被创作者创造出来的生命体。
《在哲学与艺术之间》这本书还讨论了很多其他关于德勒兹著作、哲学思想的问题,清晰到爆炸的访谈对话,能看到德勒兹用了一种模型去面对他要面临的事件,吾辈只能窥之一二。无论怎么看,总感觉全貌是模糊的,不清晰的。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功力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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