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写故事,总要找到典故。笔者说刘令娴是个纯情女子,这一点有诗词和史料为证。既有人说刘令娴是个荡妇,明、清学者也拿出了佐证,同样是刘令娴生前创作的诗句。
刘令娴最饱受争议的诗,总共有三首:一是《光宅寺》;二是《题甘焦叶示人》;三是《摘同心栀子赠谢娘因附此诗》。
因为这三首诗,刘令娴成了“词意亦荡”、“所睹而情荡”的女诗人。时至今日,一些百科网上仍描述刘令娴是一名擅长“粉诗”的女作者。
《光宅寺》:“长廊欣目送,广殿悦逢迎。何当曲房里,幽隐无人声。”
单凭诗的字面意思,以现代汉语进行分析,长廊里刘令娴站在一端“目送”,另一端的某个男人与她“逢迎”。两人进了禅房,却听不到讲经传道之声,一切尽在不言中。也因此,明、清两朝的学者直指这是淫荡之句,是刘令娴与和尚偷情时所作。
梁元帝的夫人徐昭佩,就是那个只化半面妆嘲讽老公一只眼的半老徐娘,曾暗中与美男子贺徽幽会于普贤尼寺中,还给他写了首诗。那首诗的内容和刘令娴写的差不多,所以,后世学者才会觉得刘令娴所写的是淫诗。
非要从意境上定性这首诗着实不易,毕竟,每个人的鉴赏水平不一样,想要为它“洗白”就得逐字逐句咬文嚼字般地分析。
“长廊欣目送”这句话里,最有问题的就是“目送”这两个字。说刘令娴淫荡的学者,无不将其理解为“暗送秋波”的意思,就是刘令娴朝着某个帅气的男和尚飞眼儿。
其实,在古汉语中“目送”的意思是比较严肃的,且有尊敬、敬重之意。
且看《汉书》中就提到了“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当时商山四皓给太子过完了寿,高祖刘邦便目送他们远去,以示尊敬。由此可见,将“目送”理解为礼法之外的礼仪动作亦无不可。
既然,这档子事发生在寺庙里,我们就得从于佛教相关的文献里寻找答案。在佛教文化中,“目送”常用于俗人对高僧的瞻仰上,以《续高僧传》为例:“执持行路,莫不驻步迎睇而目送者,其威仪感人如此。”又有《集神州三宝感通录》:“充及道俗目送天际,追共惋恨,稽悔累旬云。”
《续高僧传》里的释慧觉高僧修行有成,本身就带一种令人仰视的威严。至于《集神州三宝感通录》里的怪和尚,则是因为他拥有高超的神通。
不论如何,“目送”都是尊敬之意,绝不轻佻。若“目送”有轻佻之意,那么,一群老百姓朝着高僧“飞眼儿”,那得是多么不着调的一件事?
由此,“长廊欣目送”的解释,应该是刘令娴在僧院中遇见了让她折服的有德高僧。刘令娴或经高僧点化有所收获,或只是简单地瞻仰高僧的威仪,所以才面带尊重地望着高僧。
第二句“广殿悦逢迎”,亦不能以现代汉语来解读。既是诚心地礼拜高僧,对面的和尚色笑着招手让女施主进禅房,这成何体统?悦逢迎,绝不是兴高采烈地接人进去,另有深意。
但依旧从佛典中寻找答案,且看《大方广佛华严经》:“自求高座,自称法师,应受供给,不应执事,见有耆旧久修行人不起逢迎、不肯承事,是慢业。”
《金刚经解义》:“于一切恶类,自行和柔忍辱,欢喜逢迎,不逆其意,令彼发欢喜心,息刚戾心,是名种诸善根。”
逢迎是什么?是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以及普度众生的责任。迎的是那些处于迷惘中的受难众生,比“逢迎”更高一个层次的动词便是“接引”。
《东坡问答录》里记载的一件小事:佛印与苏轼在一块打坐修行,佛印说看见苏东坡的姿态就像佛陀一样,苏轼则说佛印的姿态就像一滩牛粪。
殊不知,佛印以一颗佛陀之心来看苏东坡,所以看到了佛陀;苏轼用顽劣的心看佛印,因此他看到的是牛粪。
人的心若是脏的,看什么都不干净。当然,更不干净的还在对后两句的误读上:“何当曲房里,幽隐无人声”,明清学者将这句话理解成刘令娴与和尚钻进了禅房,干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曲房”,就是和尚修行的场所,也叫禅房。此处绝非卧室,也没有大床。有些人在读《辨正论》时,都会联想到肮脏的东西。“窈窕曲房,参差复殿”一语里,既有“窈窕”,便会让有心人联想到女子,何其可悲。到了“幽隐无人声”这一句,绝不是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香艳描写,而是有典可考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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