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度比较高的《妙法莲华经》里有这样一句:“若说法之人,独在空闲处,寂寞无人声,读诵此经典,我尔时为现,清净光明身。”
又如《大乘本生心地观经》:“远离愦闹寂静者,弃身舍命求佛道,能住寂静无人声,于诸散乱心不起。”
所谓“无人声”,我们可以将之理解成一种没有散乱之心,安静修行的修持境界。结合上一句来看,这就是在说光宅寺里的僧人在禅房中入定,进入到某种高深的修持中。
由此可见,《光宅寺》是刘令娴造访寺庙时的所见所感,亦是一篇对高僧风采的赞美诗。
第二首《题甘焦叶示人》:“夕泣似非疏,梦啼太真数。惟当夜枕知,过此无人觉。”
明清学者将这首诗定性为“溺情之语”,还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一首寡妇关于思念亡夫的自白诗。
倘若古诗是没有题目的,我们单从内容上来剖析诗句,得出这样的结论理所应当。毕竟“夜枕”、“梦啼”、“夕泣”、“无人”等字眼,总会让我们联想到一个空虚寂寞冷的寡居妇女。
然而,诗就像是文章,读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往往是题目。若脱离了题目,我们便会偏离作者的立意。这首诗想要表现的主题是什么?就是刘令娴将一首诗写在甘蕉叶子上,供后人看。
既然要“示人”的诗,只是些空闺寂寥,未免有些矫情了。
古往今来,作者创作的哀怨体或是写给自己看的,或是写给心上人看的,亦或是帮其他宫妃怨妇写的,就像刘令娴早年写的那首一样。若刘令娴想要写一部自怨自艾的作品,何必要让它公诸于众还明确地标注“示人”呢?
古代诗坛可不是现代选秀,没有那么多卖惨求名的诗人。故此,“夜枕”、“梦啼”、“夕泣”只是一种拟人化描写,衬托的自然是蕉叶。
整首诗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雨夜,降下的雨点滴在蕉叶上的声音就像是哭泣一样。朦胧间听来,雨点的频率很高,雨应该很大。到了深夜时,雨点打在蕉叶上的声音变小了,就像是梦中抽泣一样。零零星星的雨点,甚至,可以数得过来,说明雨已经很小了。雨打芭蕉这样的意境,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才能体会得到,倘若换了其它时候,便无人能体察了。
这哪里是写什么幽怨,这分明是在教人如何欣赏“雨打芭蕉”。
在整首诗里,没有一字一句提到“甘蕉”,却已将遭受风吹雨打的甘蕉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李清照的这首词《添字丑奴儿·窗前谁种芭蕉树》,仔细品读之下,是否体会到了类似的意境?可以说,类似的意境被临摹了许多次,鼻祖便是刘令娴的这首《题甘焦叶示人》。
从结果来看,刘令娴“示人”的目的达到了,她教会了人们如何鉴赏“雨打芭蕉”这一自然景观。一些文人竟空洞地理解成这首诗是刘令娴的闺怨,这是多么狭隘的认知!
最后,再来看看《摘同心栀子赠谢娘因附此诗》:“两叶虽为赠,交情永未因。同心何处切,栀子最关人。”
明、清学者将这首诗理解为刘令娴向同性朋友谢姑娘倾诉爱意之作,然而,这种误读几乎与前文犯了同一种错误,那就是:没有看清诗的题目。
摘同心栀子赠谢娘因附此诗》这个题目的立意已经相当明确了,那就是这首诗是为了赠好友同心栀子这件事而写。之所以刘令娴在赠物之后还要创作这首诗,就是因为她要向自己的闺中好友展现自己的文采,取得对方的认可或赞同。
“两叶虽为赠,交情永未因”,这句诗借用了栀子花的物性,也就是栀子花的叶子却永远相离的特点。但后面一句“同心何处切,栀子最关人”才是关键,虽然叶子分开生长,但花开之后结子同心。
人们以栀子来吟咏爱情,其实是在南北朝之后的事。况且除了爱情之外,栀子亦可表达友情或仰慕之情。如韩翃的《送王少府归杭州》有云:“葛花满把能消酒,栀子同心好赠人。”及梅尧臣《种栀子》:“同心谁可赠,为咏昔人诗。”
由此可见,这三首诗并不能成为衡量刘令娴人品的证据。若仅凭误读就将刘令娴定性为“佻荡之人”,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文人望文生义、穿凿附会的情况在历史上相当常见,殊不知这种有失公允和偏颇的评价对不少诗人的身后名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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