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

已是戌时，烟罗阁的后院还亮着灯。

崔明玉在乳母秋月的服侍下褪去斗篷，迈入后院账房。掌柜的恭敬行礼，而后将一早备好的匣子置于桌案上，随即侍立一旁。

“姑娘，铺子的契书都在这儿了。”

崔明玉捧起那一沓契书，逐张翻过，足有十五张。

“其他物件呢？”

“夫人的那些物件都好好收在库房，请姑娘放心。”

崔明玉微微点头，复又将契书放好，吩咐掌柜收起来。“今日天色已晚，掌柜的也早些歇息，所有事宜明日再议。”

看到那一沓纸，玄羽眼都直了。他猜到崔明玉应该很有钱，却没想到她这么有钱，怪不得能说出私奔这种话。

比起私奔，更像是大小姐出游。

“我说了，我养得起你。”

两人并肩而行，玄羽为迁就她，刻意放慢了脚步。

“这些都是你娘的嫁妆吗？”

“其实，我娘的嫁妆只有五个，剩下的都是这些年我自己得来的。”

娘察觉身体日渐衰弱，爹又变了心，便开始悄悄转移自己的嫁妆。每次出门皆在马车中藏一部分，借巡视铺子之名将东西妥善藏起。如此三年，所有铺子与八成嫁妆皆被挪出，仅留下大件不好搬运之物。

待她接手铺子，直接吩咐给府里的钱财减至三成。

爹向来不管家中细账，只知有铺子里的进项。或许老总管察觉到了其中不对劲之处，但在桃李暗暗警告一番后，也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并没有上报父亲。

“所以，府里的契书是假契？”

“对。”崔明玉自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个小印章递与他瞧，“娘手下有一位手艺极好的木匠，仿刻了官印。毕竟没有拓本，虽细节上有出入，但无人会去细瞧。”

他捏着那枚小印章，无比复杂地感叹了一句，“你娘胆子真够大的。”

忆及往事，崔明玉的眼神黯淡下去，“她胆子不大，不然也不会宁可费尽心思为我谋出路，也不敢与父亲和离，更不会被父亲的软言软语哄骗得与娘家都断了联系。”

或许是为母则刚，让她为了女儿大胆了一回。

玄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生内疚，道了句“抱歉”。

“没关系，都过去了。”

“那你要回去看看吗？你的外祖家？”

崔明玉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本就打算回去看看，只是苏州离此路途太远，还需要好好规划行程。

第二日，崔明玉由秋月侍候着洗漱用饭，随后跟着掌柜清点家当和账目。清点完后，她将一大半用不上的奢侈品拿去换了银子，存进钱庄。

秋月端来点心，忙了快一天的崔明玉才停下来歇息，寻得机会与她说说话。

“几年不见，秋月姑姑愈发年轻了。若娘还在，定也会是这般模样吧。”

秋月慈爱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喟然长叹：“哪能跟我一样？小姐定是更美的，就跟小小姐你一般。”

自从离开崔府，秋月对娘亲的称呼改回了“小姐”。

崔明玉不置可否，“过些日子我要回一趟苏州，秋月姑姑可要一路？”

秋月摇头婉拒，“小小姐有自己的打算，您只管去做，我便留在京城，替您守着小姐。”

小姐芳华早逝，她又被继室赶出来，独留小小姐一人，如今，也算是弥补遗憾了。

秋月语气轻松，知道她没有勉强自己，也不再多言，只道，“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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