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已然是一阵警示之声——只因这几天,我总感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一如既往的生活秩序如常,但在我的心里却不断升起了迷雾般的怀疑。我们的生活正在不断转变,但其中的真实意义我却无法看清。在这个战争期间,每个角落都被浓厚的焦虑和不确定气氛所笼罩。德国在一步步占领胜算的事实上前进,法国早战败了,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预定了我们的未来——没有哪个民族会比我们法兰西再明白这个道理了。我们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和职责。我们都在默默地接受这一切的挑战和变迁。
我记得期间有一天——那也算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我偶然听见了一首歌。歌曲的声音穿透窗户的封锁,犹如夜晚的微风穿过丛林般穿过城市的喧嚣,来到我身边。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静下心聆听这陌生的旋律。歌曲的声音如同遥远的心灵呼唤,使我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心灵在这音乐的影响下震颤起来,那宛如缥缈迷雾般的曲调像是承载着一种警言与提示——那是来自于德国的路德维希·凡·贝多芬的第三钢琴协奏曲,是一股清晰又模糊的警告,一种难以言喻的暗示。也许那是我曾经教学过犹太学生菲利普的曲音。或许我的心绪没那么明朗,…但音乐又没有错。所以在歌曲结束时,我便感到一阵震颤的心灵颤动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如同一阵和风温暖了整个身心,即便那是短暂的。
而我开始思考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试图从中寻找线索。我们都在全力以赴地工作和生活,我们的每一个决策都在竭力支持和配合战争的局势,这是我们做出的让步吗?
没有哪一天,我不会注意到那些急匆匆的步伐、紧锁的眉头以及背后沉重的气氛。内心充满了疲惫和焦虑,仿佛我们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走在这条战争的路上。我并不想去特地关注,但身体的境况给了我最真实的感慨。
战争的火焰已点燃了大地,仿佛铁匠炉的火在融化我们的坚韧。突然我明白了什么是音乐的含义,或许是那日我听见了音乐的含义之一:它会是一个无声的命令和警示的交响乐,虽然并不显眼不显眼到令我一时听不出警示的存在。我一直都很热爱音乐,但头一次为热爱音乐而感到这么痛苦与纠结,矛盾。
或许之后会听见战争带来的压迫和痛苦,听见人们的无助和恐惧,听见那些无声的呼喊和哭泣。而意识到需要警惕这个无形的敌人、警惕那些正在侵蚀我们内心的恐惧和绝望这一共识并不容易和轻松。但我不能被恐惧所桎梏,不能让恐惧成为其敌。
所需要的只是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信念,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也忘不掉那面万字旗帜的罪恶。
但就如同我所说的,聆听有时也是一种警告。据说在贵客到来之前,军事机构方面精心准备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母亲对此感到惶恐不安,于是今日我在看见她的脸庞时,感觉她仿佛又苍白脆弱了几分。
如今,率先出现的是两位德国士兵,他们发饰金黄,气质各异。其中一位身材瘦削、行动稍显笨拙,而另一位则体格健硕、双手有如采石工匠般有力。二人仔细打量了房屋,却并未踏入其中。
随后,一名士官到来,那位行动笨拙的士兵陪伴在侧。他们用所谓的法语与祖父交流,但一旁的我却是毫无头绪,一句也未听懂。尽管如此,与我不同,祖父还是指向那些空置的房间,供他们参考。我知晓,我也清楚,因为他们的神情好似就在表明,他们对这些房间感到满意。见此,我不禁暗暗猜想,也许他们很早之前就开始谋划了。即使这还是最初的。
接着,在后来的另一天的清晨时分——即在翌日上午,一辆大型灰色军用敞篷汽车又驶入了房屋的花园区域。司机与一名开朗乐观的金发高个青年士兵费尽周折,从车上卸下两口箱子及一个灰布包裹。他们齐心协力将这些物品搬入庄园中最为宽敞的房间。随后,汽车缓缓驶离。几小时后,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紧接着,三位骑士出现在视线之中。其中一位骑士下马后,走向那座古老的石头楼房进行了一番观察。完成浏览后,他们连同马匹一同进入了被用作工棚的谷仓。后来,作为祖孙的我才得知他们已然将祖父的工作台固定在了两块石头之间的墙洞中,并在工作台的压脚上系了一条绳子,用以束缚马匹。
之后在那两天的时间里,一切归于平静,未发生任何值得记述的事件。我未再有时间与其他人谋面交流,或者是主动同那些外来的德方侵略者打交道——就如同我在最初所告知的,一切都在摇摇欲坠,唯有我和年迈的祖父仍在苦苦支撑。我和祖父每天都很忙。对于这番举动,我们即便焦躁不安,但也疏松应对,没什么感到奇怪的。我记得那时骑士们于晨曦初露之际,便牵马启程外出,直至夜幕降临才归。他们归来后,将马匹妥善安置,而在铺满干草的阁楼中安睡自身。
在第三个清晨,一辆敞篷汽车准时到达。伴随着轻松愉悦的氛围,一位笑容可掬的青年人肩扛一只宽大的行李箱,步入室内。之后,他将随身携带的背包安置至隔壁房间。完成这些安排后,他走下楼梯,用法语流畅地询问了我母亲关于床单的事宜。
母亲面对此情此景感到恐惧不安,加之身体不适、风寒未愈,吐字模糊不清。对于德国人来说,这样的交流无疑令人感到不悦。当我第一次听到他们稍显生疏的法语时,我也产生了不满的情绪。这种情绪源自两方面,一方面是来自于他们的地位所产生的直接影响,另一方面是我个人所感受到的间接压力。身为下位者的我,无辜承受压力,同时还要遵循他们的规则行事,我为此感到悲愤难平。于是,我在最后迅速上前扶住母亲,以冰冷的语气给予回应。
时隔数日,我不记得确切过去了多久,或许是短短的一日,或许是两三日之久。总之,那段时间我生活得颇为浑噩,内心的忧虑如乌云压顶,与日俱增。家中氛围沉闷,所有人都缄默不言,似乎达成了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一日,当收音机传出消息:“布尔什维克作战的德国第三军方不断取得胜利……”时,我选择了将其关闭。
我走进厨房,取出旧汩汩的白色餐具,摆放于餐桌上。随后步入客厅,轻启微波炉门,取出一盘上周遗留的食物。经过这些日常琐事,内心的紧张压抑稍有缓解。
母亲忧虑地叹道:“…我只希望德国人今天不会再来了。”此时祖父接过我递上的热咖啡回应道:“如果你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那么现在不妨喝杯咖啡吧。也许它能让你心情稍微舒缓一些。”母亲并未回应祖父的话,而我只是默默地为她倒上一杯咖啡,且紧接将前周仅剩的一盘干燥面包放在桌上,发出“哐”的声响。
母亲吓了一跳,她看了我一眼。
祖父则对她安慰性地笑了一下,然后便看见我打开了一罐熟悉的酱料。他却是不知晓,便忍不住发问:“这是什么?”
“是黄果酱,掺了一些葡萄做的。”我将酱料倒在其中的盘子上,说。
祖父回忆起来了,他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我们没有糖,只好这样凑合了。”我又说。
一旁的母亲也喝了一口咖啡喝:“但这已经够好的了,亲爱的。”
祖父则是用清瘦的手指过去沾了一下酱馅,嘴唇紧抿似地品尝了一口,发出一声尾调上扬的“嗯”字。他看着我,黑眼睛亮亮的,荡漾起细细的皱纹:“做的非常好。”
“又一样让德国人不会有的东西。”母亲半腮嚼着面包,略微口齿不清地补充说道。
见此,我也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蒸汽散开,心情似乎微妙地好上了些许。
心绪不错,但母亲起初的祷告和预言似乎应召而来,就在这个原本美好的清晨——因为院外倏然传来了一阵德国军用矫车停擎的响动,熟悉无比。这个声音我怎么也不会听错。
母亲深深的叹了口浊气。而我和祖父对视了一眼,自己便放下杯碗,朝窗外走去察看外界的境况。只见一辆轿车停在院内,军方标志显眼。
“又来了!”我蹙眉,冷声开口。
听到话语后,坐在餐桌旁的母亲开始祈祷。我则立即转身,打算出门实地查看情况。然而,祖父迅速拦阻了我,他声音低沉地说:“让我去查看。”于是我只好回到窗前。透过窗户,我看到第二辆德国军用轿车缓缓驶入院子,两名士兵携带数个行李箱和大皮箱,直接打开车门走上二楼。
同样来到门前的我见状再也忍不住这段时间的情绪,径直欲要上前询问,可祖父其中的一手胳膊再次横贯拦住了我。
“加布里埃尔・费尔先生。”另外一个士兵眯着眼地对杵着拐杖走出来的祖父说道,“费尔小姐。”他又看了我一眼,象征性的点头。
“你们的房子经过我们的决定和审核,最终将被征用了,因为一位德国军官要住在这里”他说这一连串法语,“我是他的副官,来挑选他的卧室。”
“大概是个误会,这里没地方。”这次我率先比祖父说道。
“这房子很大。”士兵笑起来。
“是的,可是人口也多。”我并不服输。
士兵已经没耐心了,直接走过来,从领口处翻出一张镇长的许可证书:“这份报告说,你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于一九一九年的凡尔登战役,”他看向旁边的祖父,语调加重,一边用力展开许可证书,一边补充说道:“还有,你的妻子也死于一九三二年。…所以如今只有您和您的孙女以及儿媳住在这儿——这是征用命令,先生。”一口气说完,他便把证书怼到祖父的面前。
我攥紧了拳头。
“请您,带我去看看卧室。”军官则继续对祖父说道,一字一句的。
祖父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对我说道:“……法尼,领他去看看房间。”但看我不动,他便又招呼了一声:“去啊。”
我紧抿嘴唇,越过祖父和士兵的中间,走进屋内。德国士兵示意,跟了上来。期间他还看了几眼此时仍坐在餐桌前的母亲——当瞧见她一副杞人忧天的苍弱模样,嘴角便不屑地勾起,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没学过表情管理吗——我一边走上楼,一边恼索。但待德国士兵走进我的房间观察时,我还是忍不住提醒到:“这是我的房间。”
士兵却是根本没理我。
之后,我全程压着火气,看着士兵一间一间的浏览与观察,直到他来到另外的房间,侧过身大声问道“这件呢?”
闻言,我看了一眼远处那门把手上熟悉的钥匙,顿时紧绷起来,说道:“不,这间不可能,这是我父母的房间。”
士兵立即紧盯着我,笑答却不容反驳道:“就是这间,我要看看。”
我的眉头微蹙,神色几番隐忍地变换,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情绪之色,可最后只得打开门。
进去之后,士兵便踱步围绕着卧铺仔细观看了一圈。我则是板着脸色,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迎着我的目光,扯开嘴角,眼神晦暗,笑道:“这间非常好。”然后他走过来,示意站在门前的我让路:“对不起?”
我侧过身,他顺势擦肩而过,离开了。只留下一阵嗒嗒的军靴足音。
我的脸色骤变,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寒霜,眼神也变得悲愤起来,一边情绪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一边立刻将父母的结婚肖像和那束插着天蓝葵的花瓶拿走,砰的大力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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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尼・费尔——女主
亚历山大——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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