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后时分,有人敲门。此次前来开启门扉的是我的母亲。不出所料,来访者仍是那群德国士兵。他们此次的任务是布置房间并携带行李。此时,在客厅之中,我正为祖父斟上咖啡,此咖啡能助祖父入眠。我坐于房间深处,处于相对阴影之中。房间朝向花园,与花园平视无碍。一条红色的石板小径沿着房屋边缘延伸,雨天时行走尤为方便。此时,我们听到了鞋跟敲击石板的脚步声。祖父仍紧握着他的咖啡杯。我凝视他片刻,随后放下自己的咖啡杯。
而母亲归来后重新坐在沙发上,她神色黯然,脸上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凄凉。尽管唇角还挂着勉强的笑意,但在谈笑间,泪水忽然奔涌而出。上午的通知令她措手不及,于是她悲伤而抱怨地说:“房间已经选好了,但为何偏偏选择我与我丈夫的房间。”
在二楼的几间卧室内,我悉心打扫和整理的是祖父母、父母以及兄长的居室。虽然他们已离世于战乱和悲痛之中,但我仍然坚持每周都会进行清扫,仿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留下一些珍贵的回忆。
然而如今,这唯一的念想之地也被德国人占据。由于那所谓的可恶的房屋征收令,眼下我们唯一能称之为“家”的温馨之所也将被他们所侵占。
所以闻此言论,我思绪飘至那张由镇长亲自复件的许可证书,心中有所感悟,于是回答道:“或许他们是为了安全起见,选择了藏有我父亲烈士英魂之地,以防范我们深夜可能的袭击。”
祖父则道:“不,或许还涉及谷仓。”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着几个步兵扛着枪支进进出出仓库,并牵着健壮的黑棕色马匹。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营造出沉闷的氛围。
母亲低垂着头,沉重地开口承认:“我们无拒绝之力,亦无选择之权。”
面对此情此景,我深吸了一口气,也同时瞟睨了一眼窗外的各异景致,说道:“那看来我必须为他们做点什么,否则怎能应对他们对我们的可怕预言呢。”
“萨琳娜,如今你只能睡在提姆的房间了。”祖父最终提醒与生知母亲道。
我已沉默无言,决定再次为母亲端来一杯热咖啡。或许这能够稍微减轻她的焦虑与悲伤。此时,原先那位早已自称是副官的士兵又走进客厅,这次,我选择首次仔细观察了他的外貌:他身材魁梧高大,面颊红润,即便戴着军帽,其发色与眉目依然显得粗犷而清新。他手提一只装有各种物品的皮箱,步履沉稳。同时嘴唇微动,发出浑厚而不容置喙的声音,命令道:“你们需要为奉施托克多夫上尉准备褥子和浴巾。”这显然是一道命令,同时他随意地告知我们:“另外,我本人将住在房子外面的小屋里。”
我只是静静地注视了一眼他,内心无言且冷静。随后,我便自顾自地按照自身指示,默默地将从父母房间取来的天竺葵花瓶放在壁炉旁、稍高于横梁的位置上。
副官瞥见了这一幕,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并点评道,且顺势说道:“噢,那花儿非常好看,上尉非常喜欢鲜花。”说完,他随即便颌首示意,以示象征性的礼貌,恪守成规地离开了客厅。
客厅内的氛围一时间顿时有些凝重。
而我一边看着父母的黑白新婚肖像,一边十指向掌心蜷缩,奋力攥紧清瘦的拳头,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虽然隐蔽,甚至显得微不可察,但足以让周围有所注意。
期间,胸膛中仍然翻滚着强烈的怒意,还夹杂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悲伤,两者几乎是同时涌动而来,令我猝不及防,手足无措——下一秒,我立即将鲜花抽扯出纤长花瓶,而后下摔且扔进了壁炉中。
沙发上的母亲虽眉头紧锁,但一声不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祖父则紧抿着嘴唇,唇角下撇,皱纹与面部阴影相交织在一起。
而我已经迅速地走上二楼,再次走进父母的卧室。门在我推开时发出响亮的声响。进入卧室后,我动作迅速地拿出行李箱并放在小沙发上。紧接着,我打开庞大的衣柜,一件件取出衣物和被襦、浴巾。期间,我仍然能听见楼下的声响,或许是德国军用轿车的引擎发动声,或是其他的声响。但我此时已然打算全神贯注于整理事务,不愿分心去索想和理睬其他的事情。我一直默默地进行着收拾和整理的工作,直到在祖父母的卧铺中发现了一件黑色的衣裙——那是祖母年轻时的物品。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凝视着这件黑色礼裙。它虽然衬显得略许旧彰,但岁月的痕迹并未掩盖住其沉淀与独特,它的衣襫形式极其简单,腰艛左右向内收缩,却并不显得瘦窄,整体呈现出一身纤细而修长的曲线。唯一含带明亮色彩的便是那银丝领口上的连串珍珠,除此之外,便只有黑色。
祖母年轻时生活在一个传统与现代交织的年代,那个时代的特色融合了传统的文化与新兴的现代思潮。我想象着祖母穿着这件黑色礼裙,出席各种场合的模样,年轻而充满活力。这件礼裙或许也曾见证了她的青春岁月,也见证了她的成长与变迁。
顷刻之间,那些脉绪好像消散了些许,短暂的屏蔽于眼下的战乱的屈辱生活,去回归于家亲之间那股因血缘纽带而带来的丝缕温情之感。
无声胜有声,虽然有些过于割裂与转换,但我仍是不禁抚摸了一下它的衣料,而后不自觉地拿着衣裙比划起来——我蹙着眉目,用着仅剩的耐心与平静,看着衣柜镜中的自己。
看起来,……如果穿起来,衣服似乎会很合身。
刹那间,指尖攥蜷。我渐渐低首垂眸,睫羽颤动了一下,前额发丝顺势垂落,掩在我的眉眼之上。盈盈之间,透着几分阴影与恍惚。
我立即将衣裙收起,重新放入柜中。此时此刻,显然不应将注意力集中于此等方面。我应当回归正常的生活轨迹,我应该投身于其他有意义的事务。因为生活还得继续,即使是同一群可恶的德国人住在一起。
在那位所谓上尉到来之前,我依照既定计划,前往犹太人莱斯特家教授钢琴课,度过了一个充实的下午。自从杰西卡情绪崩溃的那天起,他们的日常生活似乎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杰西卡作为家庭主妇,依旧忙于家务,偶尔前往商店采购食物,或许是大量囤货或是柴火。但她这一举动已是无用,因为他们不准获得任何肉类、肉制品、蛋品、糕饼、白面包、全脂牛奶、脱脂牛奶或任何不经特别许可而分配的食物,所以有时她只买到了黑麦面包与额外蜂蜜。而她的丈夫威廉则忙于处理与战俘营相关的事务,倍感压力,焦头烂额。而他们的子女中,菲利普和艾玛算是较为平静。然而,菲利普的排练似乎不再那么专注,似乎心事重重。艾玛依旧每天与她的家猫玩耍。不过后来,据传她的父母主动走进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杰西卡今日一看见我,便把这段时间的苦痛都一一诉说。我无能为力。但不论怎样,我希望他们一家今后能够顺利。
在完成家庭教师职责后,我接着前往各类杂货铺和商店采购生活必需品及食物。鉴于粮票已消耗过半,剩余票证及法郎数量有限,我深知必须学会节约并储备物资。或许应将所购物资妥善藏匿于柜中,以确保物资仅供费尔家族使用。由于肉类生产受到较大影响,消费方面不得不更加依赖素食,因此我仍未能购买到肉类。饥饿现象在镇上屡见不鲜,部分地区甚至出现饿死者的惨状,导致我在巷尾角落仍能见到流浪汉和死者的身影。德国士兵正在巡逻,秩序井然。此外,听闻镇长的住宅亦被征用。在此之前,我有幸购得本周最后一卷卫生纸。
然而,小镇的许多家庭妇女开始聚集,她们排成队伍,其中一位妇女向我阐述,她们是应号召而来,将家中的“多余”衣物、废旧金属、铝锅铝盆等物品交出。不出所料,我还目睹了柏林的消防队员在一户庄园的屋顶上作业,而法国消防队员则将勃兰登堡门的铜皮屋顶拆下,送往熔炼场所,现场烟雾弥漫,令人心生畏惧。
各地队伍已经有序地排成长龙,她们正在领取募捐物资、食品以及各类物品,或者上交机械与武器。至今,相关事务和处理工作仍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中。也有一些人,或许是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他们在四处奔走、进行宣传,虽然运动尚未全面爆发,但或许正在酝酿之中。对于这一切,我虽置身事外,但明白这是解放法国的唯一希望。
在这特殊时期,德国的各种标志似乎层出不穷——海报、报纸、杂志、收音机、征收令、军队、士兵以及轿车等。然而,无论如何,他们的表现都显得从容不迫,和谐共处。法国警察似乎销声匿迹,或许他们正在与德国警察进行紧密合作。
与某些国家不同,德国对法国的压迫似乎并未显现。然而,这种施舍的怜悯真的能够抚慰人民的心灵吗——也许心中的刺陷与阵痛始终没有消歇。我想自己早已深刻认识到这一点,但也深感自身如同蜉蝣一般力量微薄,仅能尽力而为。
在苍穹的辽阔中,风云变色之际,海面依旧无垠。天渐渐黑了下来。朦胧的天边映衬着一个即将远去的景象。尽管这一天似乎有点特殊,气候难得好些,不那么冷,但仍然给人一种无法预知的紧张感——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紧张,也许是知晓了即将有一位德国上尉征用我们房屋的可恨事情,那股潜意识里的思绪仍然缠绕着自己。我今天下午在外面待了很久,因为我并不想忐忑地等待亦或怨天怨地。也许一切都只是难以压抑,最终形成了幼稚——结束之后,夜色早已笼罩大地,星星点缀着夜空。七点时刻,我骑着自行车驶在蜿蜒曲折的公路上。距离家冢仅有一小段乡野路径的时候,我又看见了这段时间那辆熟悉的绿黑色轿车。不过他们当即只待了一会儿,便又开走了。
不知何故,当看见了这一幕的时候,我脑中竟开始莫名发芽出一股关于庆幸的思绪:幸好我在家中早已按照镇长的要求把卧室的床单与被襦准备好了。
待走近家门口时,里面点着灯。我顿时感到有些愧疚,因为电费原本昂贵。
“老天…!”即使是待在屋内的母亲也好像有所感应,她或许是听见院内的我的脚步声——她立刻打开门,眼角泛红的看着我:“我警告过你,别再那么晚回来!”
我赶忙跨进屋内,一边放下今日买卖的东西,一边回应着说:“对不起。”
起居室内,沙发上的祖父更是瞪了我一眼,放下嘴里抽着的雪茄,隔着烟枭:“我只庆幸你没被他们当做…”
“父亲!”母亲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肩,阻止他说话。
祖父叹了口气,说:“…以后你最好在六点钟头的时候就回来。”
听此,我只是一笑。然后自己上楼换了身衣服,又重新回到起居室,收拾好后,期间还顺利地又煮了咖啡,最终各自为母亲同祖父他们倒了一杯。
“谢谢你,孩子。”祖父整个身子躺陷在小沙发上。他回头看了一眼旁边小桌上的热咖啡。母亲则是赶紧关掉了最初的灯,并回到躺椅上,端起咖啡且喝了一口。
而我终于来到温暖的壁炉前,半蹲下身,搓手取暖。目光落在那些熊熊燃烧的木炭,它们被火焰舔舐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沉稳而安谧。我凝视着他们,里面的火焰依旧跳跃迸裂,焕照融韵暖光。
外面冷风凛冽刺骨,夜雨淅沥。屋内安宁而温篑。我们祖媳孙三人就那么静静地待在壁炉前。
祖父看着我仍在一直搓手取暖,便问道:“还是很冷吗?”
“暖和不过来。”我低喘了口气,说:“而且今晚下雨了。”
“那看来这个冬天会很冷。”他说。
我“嗯”了一声,最后也转侧起身,坐在了另一躺椅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母亲这时突然说。
“今年好像提前了。”祖父回应她。
“我说的是那个德国人。”母亲看了一眼他,然后纠正道。
祖父顿时夸张的“啊”了一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便收回表情,低眉垂眸,竟有股戏谑与感慨的意味:“…很快就会知道。”
说到这儿,他又忽然对我说道:“对了,给我弹会儿琴吧。”
我侧脸看向他。
“让我高兴一会儿吧。”祖父只是含显笑容,“…而且这样,也许你也能暖和过来。”
一旁的母亲也温柔地看向我,眸光在炭火的映衬下,也微亮了起来,显得秀美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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