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日暮时

初逢

“民国二十八年冬”

北平

日夕

薄暮暝暗，飞絮衔霜，颇有“落尽琼花天不惜”之感，北平城内街市井坊间灯火璀璨，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暮霞初落时，邀月楼门口的水牌上，“江烟澜”三个字品字形摆着，今儿晚上是江老板的压轴好戏《西厢记》，戏院内钟鼓锣喧，雕梁刻栋，喝彩声一浪盖一浪震人心魄，座客观戏子葬海棠一片，倦倚西风，听管弦丝竹婉转，恰似“凤管似从天外落，霓裳聊当月中看”，正对着戏台上方的专门留给司令军阀的包厢内，坐着时年刚满二十的少年军阀叶云旌，面前木桌上茶铛尚热，蜜果杂陈，小吃琳琅。叶云旌用手臂支撑着左倾的头，将右腿架在左腿的膝盖上，看着台上身被绮罗盛装，染唇脂粉黛，捻一指朱胭，明眸如翦，轻袖曼袂，缥缈不似身处喧嚣浮华的江烟澜。他一副冰雪嗓音犹如乍破银瓶般澄澈透亮，直上九天般的清冽，令众客旷然一新耳目一明。一个调门唱过，倏然，一折戏中隔了一段锣鼓唢呐的留白声，约莫隔了一句戏词，锣鼓的伴奏又逐渐被江烟澜的戏声盖过去，江烟澜初开腔时，叶云旌于众多座客之中忽独与他目成，目光相抵间，恍若已然波澜不惊地捱过了隔世经年。随着一折戏的延展，江烟澜借以西厢将人世百态事态变迁徐徐道来，而叶云旌甘愿落入江烟澜用绮罗织就的一个旧而明艳的世界里，深陷在那刻须臾，生来死去。江烟澜的每一句戏词都砸进了他心底，使他的心变得空寂，徒留那句句戏词充盈着他琥珀色灵魂。他已，入了西厢。叶云旌从军衣的里衬拿出钢笔与纸张，写下一行戏词： “恰是春莺眠花底，梨蕊芳步玲珑娇，怜人渺渺相思”。他写得很吃力，亦十分认真，似乎这句戏词用尽了他毕生气力。待他写完放下钢笔后，天地之间恍若已无声地渡过了许久。待戏幕落下，宾客离席，座无虚席的戏楼顷刻间独剩叶云旌一人。叶云旌将纸张从桌上拿起，递给一旁候着的小厮，认真地说道：“将这张纸作为江老板的贺礼，请务必亲自递于他手。”小厮连连答应着，接到纸张后便匆匆小跑着去后台了。叶云旌凝望着戏台，脑海里绘刻着刚开戏时与江烟澜的偶与目成，记忆中作暗流涌动。他停滞了片刻，便起身准备离去。此时小厮已进了后台，见江烟澜正坐桌前从容褪去浓厚的妆脂粉黛，洗净铅华，余那小厮看见他忙将那张纸递过去，道：“江老板，这是叶将军给您的贺礼，快收下吧。”江烟澜站起身，接过那张纸，道：“多谢叶将军来捧我的场，叶将军太客气了。”江烟澜忆起台下与他目光骤然相撞的那人一身军衣模样，想必那人便是叶将军了。江烟澜看着纸上的那句戏词，顿觉这 句戏词为他的有意留白，而竟恰巧对应着他的心仪。江烟澜轻声念了一遍，欢喜溢出眼底，觉得是极好了，便提了一盏油灯，快步走出戏楼，正撞见将要乘车离开的叶云旌，江烟澜轻声唤到：“叶将军，请稍等一下。”叶云旌闻声望见是他，便停下，问到：“请问有什么事吗？”江烟澜跑至他跟前，朗声道：“叶将军有心了，您的贺礼别出心裁，那句戏词我很中意，您可真是好文采”。叶云旌柔声道：“江老板过奖了，只不过是听江老板的戏一时兴起，谈不上什么文采的。”江烟澜又道：“有文义想与叶将军商讨，不知叶将军何时有雅兴？”叶云旌答道：“来日方长，定会有机会的。”说着上了车与江烟澜辞别，江烟澜连做礼回应，目送载着他的黑色汽车驶向璀璨灯火深处…

“这便是他们的故事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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