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轮契（六）

风雪愈来愈狂暴，祭司的歌声也随之愈发高昂，凄厉的嗓音仿佛耶伦渴望冲破束缚的灵魂，穿金裂石直冲云霄。她们解下黑衣，用毫无遮掩的身体在风雪中漫步，她们的神态举止自如，舒张的双臂像是献出的花蕾，她们的歌声此起彼伏，忘却一切烦恼，只为留下一副接受净涤的身躯。

“姐姐……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求求你……”狂风撕碎了我身上的黑袍，不断拉扯着我瘦弱的身躯。

“母神在上，这可真是丑陋啊……”

祭司引领着她们登上冰晶搭成的旋梯，在晦暗的光线下，我突破黑障看清了这个超巨大洞厅的全貌。在上空悬浮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冰雕女性，她披着飘散如烟的长发，背上生着美丽健硕的双翼，她抱膝蹲坐在巨大的层层叠起的托盘上，每层托盘上都摆满了晶莹剔透的女人雕像，成千上万的围绕在她巨大的身躯下，细致入微，完全找不出同样的姿态。

“美貌、壮丽、伟大……母神正在孕育着她的孩子……”那个激动的声音在洞厅中不断回荡着。

我脚下的冰壳出现了无数裂痕，然后轰然崩塌，在奇妙的革质触感下，我在冰碴中翻找到了化为冰雕的姐姐，和她们一样，变成了这副模样……

“呵呵呵……她死了？……”待到风雪停息，坍塌稳止，那个声音又不依不挠的出现。

壮观的琉璃神像已经消失在漆黑的洞顶，唯有落雪飘零，空阔与沉寂。

“你完全不懂得……一个没有死亡，没有争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的世界意味着什么……不受饥馁，不畏严寒，不需要太阳，不需要残杀……你不知道这样完美的世界有多少人在期盼！”

我的眼中一片迷惘，饥饿、寒冷、太阳、残杀……明明只要有姐姐就好了啊，那一片片飞舞的雪花在我的注视下缓缓飘落……可是……

“我本以为，你会稍微理解我……”那声音低沉道。

“看着我！！”一个身穿白袍的金发少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死死捏住我的脸：“怎样？你感觉这一切痛苦吗？！”

“告诉我！何为死亡？”他用那双幽蓝的眸子锁住了我，锋利的指甲陷进了我的皮肉。

“我……我不知道……”

“哈哈哈哈！！”他张开双臂，白皙的手腕上流淌着我的血，在癫狂的笑声中，他的身影凭空消失在了黑暗中。

“也好也好……我会向这个世界，慢慢昭示，神的力量！”

“继续‘揭示’吧……一切，皆为神的旨意！！”

令人嫉恶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偌大的洞窟，脚下的平台仿佛即将要坍塌一样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一只巨大的手掌正在缓缓合拢，刚刚那尊巨型女神像和它比起来简直像一枚玲珑耳坠。

我感觉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神智在那一刹那被吞噬殆尽……

……

……

……

在边境的铁宁堡流传着有关“雪女”的怪谈，她们有时往来于各大城市的角落，有时在茫茫的暴雪中游荡。有人说她们千娇百媚，口蜜腹剑，诱杀迷糊的醉汉。有人说她们奇丑无比，嗜血成性，剖开牲畜的肠子。

而在黑市交易中，上道的贩子都知道身上刻有“圣痕”的女人是红人馆和上流们的抢手货，是最负盛名的高档货物。在更遥远边地亦是千金难求，完美的体貌，顽强的生命力和对主人绝对的服从……

霎时间，一幅黑色的图腾在我面前慢慢展开，无数细小的触手从中衍生出来，流淌着乌黑的汁液，逐渐绞住我的脖子……祭司的歌又在孤寂的洞窟回响……

“我们覆雪的土地是不会被太阳消融的……”

“我们的土地应用欲念的罪血来浇灌。”

“覆雪的土地上播种着母神的胚胎。”

“华丽的冰轮上装饰着永远纯洁的姑娘。”

“让她们到处洒下赎罪的泪。”

“我们父亲的泪。”

“在永远的冻土上随风暴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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