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挽回的余地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他感觉整个身体都昏沉沉的，特别累。一回到家就躺到了床上，实在压抑不住哭意，泪从那呆滞的脸上滑过。

　　拿起手机，他想看看有没有灵白的消息，但结果出乎意料，没有消息。

　　自从灵白加了江椿璃的联系方式后，就没有来找过法妄，他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久前因为灵白的出现，他把自己身边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扔了，他觉得他已经不需要了，因为有灵白在。

　　但是现在他觉得，好像死物才能长久陪伴在身边。

　　他换了纱布，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口子，陷入了沉思。

　　12:49

　　望着天花板，显现出了灵白的那张脸，心莫名的酸，很痛。

　　看不见就不会痛了。

　　他起身，关了灯，刹那间陷入黑暗，没有声音，也看不见，他在黑暗中流着泪昏沉沉入睡。

　　果不其然，又是那片湖泊，这次，灵白站在他前面，依然是背对着，不一样的是，灵白怀里抱着江椿璃。

　　他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会。

　　江椿璃整个人陷在灵白的怀抱中，而灵白，微微低着头。

　　法妄就这样静静站在黑水里，水没到腰间，是冰的，很冷，很冷。

　　依然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和别人腻歪。

　　这次黑水并没有往上涨，法妄看向自己被黑水限制了行动的双腿，又看向灵白的背影，他想喊出灵白的名字，喊不出，他是“疯哑巴”。如果，如果他能发出声音，他想说。

　　“哥哥。”

　　“你也不要我了吗。”

　　法妄张着嘴，想要发出声音，可无济于事，嗓子里依旧像被灌了胶水一样，即使撕破喉咙。

　　他不想再呆在这里，他选择死亡，他整个人向后倾，陷入黑水中。预想中的窒息感却没有来，而是到了另一个虚空，而另一个虚空，有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

　　是，母亲。

　　法妄想冲过去，抱住她，但是，他依旧动不了。

　　眼睁睁看着母亲离他而去。

　　“妈。”

　　“你怎么不要我了。”

　　他绝望地呐喊着，哭泣着，泪不停落下，滴入黑水中，水面像花一样绽开。

　　他突然意识到，他刚刚，说话了。

　　他试图抬起脚，成功了。

　　他奋力向母亲的方向跑去，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母亲消失了，而变成了，刚刚的灵白，抱着江椿璃。

　　法妄回头看去，看见灵白正冲着江椿璃笑，那个笑，是法妄没有见过的，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哥哥。”

　　他喊出声来，灵白抬起头满眼震惊地看着他。

　　手机铃声把他从梦中拉了出来，法妄觉得头痛欲裂，扯了扯嘴角，微微睁开眼，拿起手机。

　　周四早上7:00

　　关掉闹钟，法妄起身习惯性揉了一把额前刘海，嘴里脱口而出一句。

　　“头好痛。”

　　？

　　法妄自己也懵了，刚刚是谁在说话？他向周围看去，没有人，他觉得很奇怪，挠了挠脑袋，又脱口而出：“奇了怪了。”

　　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在说话，他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疯狂扇了几个嘴巴子，是不是还在做梦？？？

　　确认并没有在做梦，法妄更懵了。自己的病好了？？？

　　他又试着讲了一句话：“你好？”

　　“我操？”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这个声音很陌生，那也难怪，他十年没有开口过，变声期过去了声音自然变了，但刚开口，还是有点口齿不清。

　　这个声音，是正当少年的嗓音，但又加上法妄自身患病，所以声线低沉了一些，然后再加上刚开口讲话的口齿不清，好笑极了。

　　但他开心不起来，随便收拾收拾就去学校了。

　　今天天凉了不少，他里面穿了一件白色T恤，外面穿了件黑色棒球服，非常帅的穿搭，再往上看看，那张脸，死气沉沉的。

　　他感觉自己精神恍惚了，看什么都像灵白。

　　想着打算把自己能说话的好消息告诉灵白的，但是到了教室，又是那两个亲密的身影，他憋回去了。

　　坐在位置上，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上悠闲地摆放着，指尖在来回敲击着桌面，看着不远处暧昧的身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自从灵白给自己出头，没有人敢再来惹他，但是现在灵白有新欢了，没有人招惹他，他反而觉得无聊，但是一看向那两个身影，他心里就酸得难受。

　　他用口型，悄悄说了句：“一群厦必。”

　　他只觉得非常不甘心，凭什么灵白就这样被抢走了，他恶狠狠地瞪了一下那个女生，这个眼神刚好被到处乱瞟的江椿璃捕捉到，她被吓了一跳，身体突然往后躲了一下。

　　“小璃？怎么了？”

　　灵白一脸担忧地询问她，但是江椿璃什么都不敢说，法妄已经把眼神收了回去，头也侧了过去。

　　只剩下一脸无辜的江椿璃懵逼着，她弱弱地问了一句：“白哥哥...我是不是聊开了刚刚把什么说漏嘴了？”

　　灵白挠了挠脑袋，思考了一会：“没有吧。”

　　江椿璃愣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可还是惊魂未定，又悄悄往法妄那边撇了一眼，法妄还是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她松了一口气。

　　当天下午放学，法妄打算早点回去，刚出校门，他看见了江椿璃，不知在干什么，只见她慌里慌张地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又左右观望。

　　当她望向法妄这边时，法妄以极快的速度转身，然后慢慢走着，再假装掉了东西，弯下腰去捡，再转过身去看。

　　他看见，江椿璃身边来了一个女生，长发及腰，身穿着黑色无袖紧身长裙。

　　虽然法妄哑过一段时间，但就是因为哑，他的听力非常好，他能清楚地听见那个长发女生说：“怎么样？找到哪个是大少爷了？”

　　法妄听得一愣，大少爷？之前班主任好像喊过灵白大少爷。

　　“嗯，找到了，一开始还以为那个死哑巴是大少爷，谁知道那天刚好大少爷请假，搞得老娘差点勾引错人。”

　　法妄听到这更懵了，赶忙轻脚走到某个离他们较近的拐角里躲着，打开手机录音继续偷听。

　　“你还能勾引错人？”那个长发女生失笑道。

　　“干这行这种失误正常...”江椿璃摆了摆手。

　　“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在一起？”长发女生的手轻轻搭上江椿璃的肩。

　　“看他那着迷样，应该快了。”她摸上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要不是为了钱，我真舍不得你去跟那些人卿卿我我，醋死我了！”长发女生跺了一下脚，眉头紧皱。

　　法妄听到这已经够懵逼的了，那俩人，是情侣？

　　“哎呦哎呦，再忍忍，等我以后跟他结了婚，转移资产之后，目的就达成了，到时候，咱俩下半辈子都不用操心了。”

　　江椿璃轻挑了一下长发女生的下巴，给长发女生勾的，害羞的那样：“哎呦知道了！那我先走啦！”

　　江椿璃伸手轻抚了长发女生的头，再把她的下巴扶过来，用指腹碰了碰她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亲了一口。

　　“嗯，去吧。”

　　长发女生捂着脸跑开了，直到消失在江椿璃的视野中。

　　然后江椿璃低头开始敲手机，不知发了什么，随后也转身离去。

　　这时法妄的手机开始疯狂响消息。

　　【灵白】:小妄小妄！！

　　【灵白】:小璃给我表白了！

　　【灵白】:她问我能不能跟她在一起！

　　【灵白】:我要怎么回才不让她觉得我很随便？

　　【法妄】:听我的。

　　【灵白】:怎么说怎么说？？

　　【法妄】:拒绝。

　　【灵白】:？

　　【灵白】:你什么意思？

　　【法妄】:别答应。

　　【灵白】:为什么？

　　法妄揉了把额前刘海，长长舒了口气，开始打字。

　　【法妄】:听我的就对了。

　　【灵白】:凭什么听你的？

　　【灵白】:哎我算是明白了，我说之前问你妹子怎么样你不情愿说。

　　【灵白】:你也喜欢她？

　　法妄看到也字，心里那股酸劲又上来了，什么意思？灵白喜欢她？

　　法妄便顺了他的意思。

　　【法妄】:嗯。

　　【灵白】:你没机会了。

　　【灵白】:我已经答应了，现在是我的了！

　　法妄看到这条消息后脸瞬间黑了一圈，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法妄】:祝你幸福。

　　他打字的手指开始发抖，然后，一滴泪落在手机屏幕上。

　　【灵白】:肯定幸福！我女神！！

　　【法妄】:嗯。

　　之后，法妄直接摁灭了屏幕把手机丢回兜里，然后把头靠在墙上，重重呼了口气，又用手揉了把前面的头发，顺便擦净了眼角的泪，他再低头时，迎面对上江椿璃的视线。

　　“你都？听到了？”江椿璃微微带了点戏弄的语气。

　　法妄眨了眨眼，然后对她挑了下眉。江椿璃好像得到了肯定一样，右手撑着墙，壁咚了法妄，一脸讥讽地说。

　　“听到了又能怎么样？你就是个哑巴，说不了话，也告不了状呢。”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以至于她的语气非常讥讽，充满挑衅。

　　法妄依然冷冷地盯着她，盯得江椿璃心里发毛，尤其是法妄那双丧得要命的眼睛。

　　“你最好是当什么都没听见，别插手我的事。灵白为了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呢，你只有他一个朋友对吧？”江椿璃说到这冷笑了一声。

　　“如果你干了什么？他这个朋友，你别想着要了。”江椿璃冲他挑了个眉，法妄依然冷冷看着他，像是在看小孩子无理取闹。

　　“死哑巴，我祝你早点死。”说完这句，江椿璃笑了笑，松开手转身离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法妄也笑着关掉了录音设置。

　　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抹鲜艳的晚霞越沉越浓，马路上的车子呼啸而过，汽车鸣笛声尖锐而突兀，而这些声音如不了法妄的耳，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声音更吵。

　　他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他对灵白是什么情感？

　　为什么看着他跟别人亲密自己会那么难受，他也只希望灵白对他一个人好，但，这么久以来，确实只有灵白对他好，更何况现在法妄生着病，会对灵白有这种占有欲应该很正常。

　　法妄这样在心里宽慰着自己，但是回到家看到灵白朋友圈发的官宣女朋友，脸又黑了一圈。

　　灵白挂了张江椿璃的照片，照片里是之前刚转过来穿的白色短裙，江椿璃微微闭着一只眼，朝镜头比了个耶，笑容甜甜的。

　　配文是：“女神到手啦！”

　　虽然法妄知道江椿璃不是真心的，但灵白是真心的啊，看着自己唯一在意的人对别人这么如痴如醉，结果对方就妥妥一骗子。

　　法妄心里能不难受吗，其实他更难受的是灵白喜欢上了别人，而不是他被骗。

　　法妄扯了扯嘴角，不屑地笑了一下，然后又习惯性地揉了把额前刘海。

　　暗暗骂了句脏话，把手机丢到桌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他抬起头，额前刘海已经湿透了，挂着水珠，凌乱地摆放在额间，眼睫毛沾了水，低垂了下去，水珠从脸颊两侧滑过，嘴巴微张着不停地喘着气。

　　他看着镜中疲惫不堪的自己，揉了把脸，突然想起自己能说话了，又试了试：“有点想把痣点了。”嗓音清爽不油腻，还是有点口齿不清。

　　但他说的话是事实，左眼下的那颗痣。

　　再怎么转移注意力，他的脑子里，仍旧都是，灵白，灵白，灵白。

　　还有，灵白喜欢上别人了，灵白喜欢上别人了。

　　.........

　　法妄呼吸变重了，脖间的青筋微微隆起，不禁篡起拳头。但是，现在生气也没有用，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想办法帮灵白，看清那个人渣。

　　法妄突然恍然大悟。

　　“我有录音啊！”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傻了，自己录了音都忘了。但是，不能那么冒失，得等，等江椿璃露出破绽。

　　——

　　周五早上

　　8:00

　　上课铃响了，灵白依依不舍地从江椿璃的位置离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法妄定定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灵白被他这一举动整懵了，开口问道：“怎么了？”法妄又打起手语，完了之后，只有灵白一脸懵逼，灵白看不懂了，因为很久没有跟法妄交流过，也没有心思再去学习手语。

　　灵白一脸心虚，弱弱地说了一句：“那个...我看不懂...”法妄脸黑了一点，心里也堵塞起来，他抿了抿嘴唇，朝他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便侧过头趴台装睡。

　　法妄这回心里别提多难受，他想告诉他，他能开口讲话了，但是，现在灵白已经不在意他了，他觉得也没有必要了。

　　法妄偷偷侧头看向灵白的位置，灵白左手肘抵着窗边，手心撑着下巴，眼睛往窗外看，不知在想什么，看得很入迷。

　　别说了，法妄看得也入迷，他的视线在灵白上半身不停地游走着。灵白额前刘海被风轻轻吹动，飘来一股熟悉的香味，法妄又想起，之前的拥抱，很温暖，很香。

　　他看向了灵白那突兀的喉结，凸起的那块，时不时滚动着，灵白穿的白色卫衣，因为手撑着下巴，锁骨漏出了一片。

　　法妄看得吞了吞口水，他的眼神又莫名其妙地飘向了灵白的唇，灵白刚刚舔过嘴唇，现在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水光，法妄看得入了神，甚至在想。

　　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不该有的念头，给自己来了一嘴巴子。

　　声音惊动了灵白，他转过头看向法妄，轻声问道：“你在自残？”

　　法妄被他这句话整无语了，朝他翻了个白眼，用口型说了句：“厦必。”

　　灵白愣了一会，然后也用口型回了他一句：“厦必在。”

　　趴在桌子上的法妄震惊了，马上抬起头来，一时不知所措，眼神里的忐忑不安倾泻而下。

　　嘴唇也不停地抿动着。

　　灵白看着他这个憨样，朝他笑了笑，然后伸手揉了一下法妄的头发。

　　法妄又兴奋了，他的心脏不停乱跳，跳跳跳，要跳出来了！

　　他的脸颊渐渐染上了红晕，耳根也开始烧了起来，眼神控制不住地往灵白的嘴唇上瞟。灵白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抿了一下嘴唇，随后问道：“怎么了吗？”法妄轻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法妄用手指指了指灵白手上的手机，示意他看手机。

　　【法妄】:你能唱歌给我听么？

　　【灵白】:你想听什么呢？

　　这里法妄觉得有点逗，明明灵白可以直接告诉他，却愿意陪他闹。

　　【法妄】:那就唱你最喜欢的歌吧。

　　【灵白】:好。

　　他发完这条消息，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看着灵白。

　　只见旁边的人，点开了录音设置，唇瓣微微张开。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所有的云都跑到我这里。”

　　“有没有口罩一个给我。”

　　“释怀说了太多就成真不了。”

　　“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

　　“也是我现在服下的毒药。”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你的声音那么近我却抱不到。”

　　“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

　　”没有理由我也能自己走。”

　　“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

　　“你说依赖是我们的阻碍。”

　　“就算放开但能不能别没收我的爱。”

　　“当作我最后才明白。”

　　直到最后的一个音渐渐消散在这点空间里，法妄还没有缓过来，仍旧沉浸在温柔的歌声里，法妄的眼里好似藏匿着无数情绪，星海茫茫。

　　灵白转手将录音发给了法妄，歪头弯眼对法妄笑了笑。

　　这一瞬间好似被无数慢镜头，逐帧慢放。

　　灵白逆着光，阳光照透了他的根根发丝，有几缕调皮的光，悄悄攀爬到了他的眼角下。

　　而法妄的整张脸都浸腻在了阳光里，眼睫毛上的星点更是闪闪动人。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你的声音那么近我却抱不到。

　　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

　　没有理由我也能自己走。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灵白那悠悠歌声，沉溺在了阳光的笼罩里，沉溺在了灵白的温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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