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苟延残喘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响彻整个走廊，余音缭绕在耳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听着家家户户里传来的嬉闹声，嘴角不由得扯了扯。

　　“你先去把手洗了！”一阵女声夹杂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门缓缓打开。

　　盘着丸子头的女生看到法妄的脸先是一愣，但很快又收回了情绪，她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总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女生皱着眉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你是那个......”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法妄把外卖袋往前递了递，示意她拿。

　　女生一脸茫然地接过外卖，眼珠子直直钉在了法妄那张脸上。

　　她刚想道谢，法妄捏紧手机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不久后又是“叮——”一声，又收到了五星好评。

　　法妄心里拧巴着的结终于松开了一点儿。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好，五星好评拿到手软~女娲给我捏成啥了！】

　　【那也不一定，他确实已经很努力了，没有超时态度也还行。】

　　【话说这崽咋一晚上没见他说过一句话？】

　　【嗯，可能心情不好】

　　【怎么忍住不说话的？】

　　【没有刻意忍，是不想说，或者是没法说。】

　　“您已收到新的订单。”一个机器女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法妄驻留在楼下，看了眼订单位置，再次打开定位。

　　是一家奶茶店，离得还挺近，点的是一杯热牛奶。

　　法妄心里刚生出疑问，又被职业思想压倒，去找到自己的车，继续工作。

　　“叮——咚——”

　　这次的门户里格外地安静，没有家人一起的嬉戏吵闹声，也没有小情侣的打情骂俏声，就连电视机的声音都没有。

　　静得可怕。

　　“哐啷。”门开了，迎面而来是一个身材高挑五官随和的男人，比法妄高上小半截，惹得他只能微微仰起头颅注视那双眼睛。

　　没犹豫，法妄照旧把外卖塞到那人怀里就要走。

　　“小崽子。”沉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这个称呼对法妄来说还很陌生，他停下了脚步回头一脸疑惑地望向那个男人。

　　头还没有完全转过去，那个男人就上前一步抱住了法妄。

　　宽大健硕的肩甲里流淌着股股温热，法妄的后脑勺跟后颈抵在上面，一下子就像触了电，不会动弹了。

　　直播画面里只能看见男人的身体，还有法妄那张被冻红了的脸，眼神里的诧异不可控地往外泄。

　　弹幕在狂刷“？”。

　　【？】

　　【？】

　　【？】

　　【这特么什么回事？】

　　【靠】

　　别说弹幕，就连法妄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男人依旧没有松手的迹象，法妄就用那双冰得发慌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漏出半截皮肤的手臂，示意他松开。

　　而他不仅没有松开，抱的反而更紧了。

　　“小崽子，我心疼你。”

　　这话一出，法妄跟直播间里的粉丝就瞬间明白是什么回事了。

　　“我也是一个人出来打拼，但现在已经上岸了，每月收入都很稳定。”

　　“但比起你，我还差得太远。”

　　说到这，他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法妄的头发。

　　“你真的真的很勇敢，也很努力。”

　　说着他就把手指勾着的外卖袋塞到法妄怀里。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趁热喝。”

　　法妄还在懵逼中没缓过劲儿来，抿了抿那干裂的唇，心里堵得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会让他觉得困扰。

　　像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闷闷的，熟悉又陌生。

　　思索间，那个男人已经撒开了手，退回到了玄关处，脸上挂着笑，弯起两道月牙。

　　那个笑暖暖的，不知不觉，他的脑海里又浮现起灵白的面孔，那个温柔的笑，重叠在了这个男人的脸上。

　　暖洋洋的。

　　就像落日夕阳。

　　他突然使劲地皱了皱眉，再看去，那个男人已经告了别，关上了门。

　　黑暗在周围弥漫开来，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只剩下一脸茫然的法妄抱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不知所措。

　　不把外卖送出去他心里就堵的难受，就算是给自己的也不行，更何况对方是粉丝，那就更不行了。

　　他觉得他没有资格也不配收到凭空而来的好处。

　　他抿着唇，沉默地把外卖放在了男人的家门口，便匆匆下了楼。

　　【男粉也忒温柔了...女粉自愧不如...因为我不在本地。】

　　【别搞这种，他会困扰】

　　【小崽子没拿？！！我刚刚就应该看着他喝的！】

　　【上面那个，你，我佩服。】

　　【牛奶哥太温柔了】

　　【牛奶哥要不跟小崽子凑合凑合吧，他太可怜了。】

　　【？】

　　【神经。】

　　【？】

　　【？】

　　【？】

　　【？】

　　【毛病】

　　【？】

　　【就算小崽子现在单身我也不允许他再跟别的男人好】

　　【已经吃到教训了，灵白那趟过后就不放心了】

　　【不是？那个叫我跟小崽子好的，你脑子大概是有点不正常，我比小崽子大了不下七岁，我对他相当于是长辈对于小孩子的怜爱，看着他走我走过的路我觉得心疼，就连喜欢也并不列入恋爱情感的范畴。】

　　【真男人。】

　　【牛奶哥牛逼】

　　【已佩服】

　　月亮悄无声息地爬到了这个夜的正中央，劳碌的人还在不停劳碌着，孤独的人也依旧孤独着。

　　风敏捷而无声地带走了一丝眷恋。

　　法妄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保。

　　当初灵白发微博的那一张。

　　他盯着那两只十指相扣的手，心脏酸涩般被拧得生疼，试图掩盖着什么，他用手指划了两下屏幕。

　　【你已经划拉了八分钟了，你到底要找什么？微信？QQ？还是灵白？】

　　【不是...合着咱在这心疼你，你还上赶着想找人受罪？】

　　【拜托你再看一遍你前些天直播回放，你特么哭成什么逼样了，还去看这个啥掉】

　　【忙完了？不回家吗，外面冷】

　　【对，小崽子刚下班，但这都一点多了】

　　【回去吧崽子，外面怪冷】

　　他难得地回应了一次直播弹幕，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耷拉在下眼睑，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一股乖孩子气又涌进屏幕。

　　惹得人不禁激起保护欲。

　　驾车回到家已到凌晨两点，正常这个点大多数人早早就睡下了，或者是困得不行了。

　　而法妄顶着个精精神神的大脑门，先是把手机撂客厅外边去洗了个澡，然后沉默地回到客厅依次把药吃了，再回到桌前把手机拿回房间。

　　来来回回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草？真不打算下播啊？】

　　【看这架势能播个一年三载。】

　　【没事，乐意看】

　　【播什么都看，反正闲得无聊】

　　【哥几个为了他能熬个一年三载？】

　　【吗的，又特么不是不睡觉】

　　手机被架在床头柜上，侧对着床。

　　洁白的床单被法妄压出褶皱，他盘腿而坐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镜头里的法妄时不时又抓耳挠腮，时不时又看向某处发呆，时不时还突然凑近屏幕，划拉几下手机又坐会原位，重复一系列动作。

　　一晚上的乐趣只有男女粉互撕的时候他稍微提了提嘴角，而后又重归宁静。

　　发尾被抓得慢慢开始翘起来，翘得七凌八乱，一脸倦容，但骨子里很清醒很精神。

　　发弹幕的人越来越少，但观看人数不减反增，法妄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认真地看了眼弹幕。

　　【怎么直播间这么多人没人说话？】

　　【不道。】

　　【都挂着睡觉了，我刚睡醒...】

　　【我也睡了，熬不住了兄弟们，晚安】

　　【晚安各位。】

　　嘴头里说着晚安，但直播间倒是一点儿没退出，看来是把自己直播间当栖息的温巢了，想到这法妄就一股子傲劲。

　　但想分享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白色棉被，和，自己枕头旁，灵白用过的枕头。

　　几乎是下意识，瞥到那个枕头的第一眼，他仿佛还能看见灵白倚靠在那对自己笑的画面。

　　他脸色耷拉了下去，抿了抿还是有点干裂的唇，自暴自弃地把那个枕头抱了过来。

　　柔软舒服的触感让法妄心一软，鼻子酸了一下，整个脑袋埋进去，全是灵白的味道...

　　一股熟悉的花香，木槿花香。

　　眼前贸然浮出一个画面，灵白在夕阳下缓缓向自己跑来，暖黄色的光将他整个包裹，随着运动幅度而飘起的发丝被黄昏的余晖照成金黄色。

　　灵白抱住自己的那一刻，一股花香毫无征兆地直直撞入法妄的鼻腔。

　　胸膛那炙热的温度好像近在咫尺，好像一切都还是以前那样，灵白温柔的笑呈暖黄色，让这个笑更加的拥有感染力。

　　泪湿润了眼眶，他不舍地睁开眼，灵白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变成一片白。

　　他才从枕头里探出头，背直起的一瞬间，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开了一朵漂亮的深灰色木槿花。

　　他贪婪地吸食着灵白留下的每一丝气息，这样才足以让自己的心更平衡一点。

　　而这不亚于甜口的毒药，尝到一点就开始越来越奢求这点甜头，拼命抓寻着他的气息，找着他的足迹，曾经恩爱过的痕迹。

　　不，他们从来没有真的开始过。

　　与其说爱，灵白真的喜欢自己吗。

　　每次思绪到这，泪总是控制不住，顺着脸颊就往下流，顺开了两道亮晶晶的泪痕。

　　【怎么又哭了？】

　　【别哭啊我靠，刚打算睡觉啊，这搞得我又不敢睡了】

　　【发病了吗？不是刚吃了药？】

　　【对啊，刚刚才见他去吃了药，按理来说不能发病啊】

　　确实没有发病，只是一旦被勾起一点曾经的回忆，他就开始永无止境地去怀念，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

　　但每每一想到他们从来没有过真当的关系，灵白也从来没有开口对自己表明过心意，心里那个结就开始使劲拧巴，拧得生疼。

　　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身上，喘不过气，而另一头是灵白紧紧攥着绑着自己心脏的绳子。

　　他稍有动作，心脏就被东拉西扯扯得痛不欲生，总是能被灵白一言一行牵动，总是被牵着走......

　　猛兽在远处浩浩荡荡地跑过来，速度之快，转眼就冲到自己面前，将法妄撕得粉碎，而灵白仍旧无动于衷。

　　自己根本影响不到他。

　　而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法妄又把头埋到枕头里，苟延残喘地感受着最后一丝他留下的气息。

　　直到那个枕头上全是法妄的泪水，直到那个枕头上找不到他的气息为止。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我找不到他了。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落日黄昏，夕阳下的他和他。

　　我还想见到黄昏，我还想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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