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梦魇重现

良久，法妄才终于抱着那个枕头沉沉睡去，彼时已经凌晨四点。

　　直播间的粉丝见他终于熟睡过去，紧紧揪着的心也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也都各自休息去了。

　　身体很轻，昏昏沉沉地陷入了一个梦潭里。

　　又是那片令人熟悉又窒息的湖泊，依旧望不到尽头。

　　男生面无表情，安静地坐在水中，心如死灰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一动不动，活像是一尊令人叹为观止的，漂亮的雕像。

　　每每陷入无法挽回的困境，或是病痛复发，这个湖泊就会在静谧的夜里，不请自来地拜访他的每一场梦境。

　　取而代之，成为梦魇。

　　用最为狠辣的方式，回应他每一次的心有所想，或是雨后彩虹，又或是大雾漫天，亦或是倾盆大雨。

　　寂静无声，好像荡起的水波纹都能听到细微的水声。

　　强烈的压迫感挤压着本就稀薄的空气，把所有情绪扭转曲折，试图将他变成一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当水波纹再次荡起时，一双脚出现在视野里。

　　不安霎时席卷大脑，他顺着那双脚，抬头望去。

　　果然是他...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温柔的笑。灵白轻轻摊开双臂，歪了歪脑袋，笑着对他说。

　　“来吧，小妄。”

　　“我们回家。”

　　法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那双柔和的眼眸对视了上，确认眼前的人就是他后便迅速直起身，冲到了那个怀抱里。

　　是梦也好，只要对方是他，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他都想接住。

　　无论怎么样，都不想放手。

　　想紧紧抱住。

　　那个怀抱没有温度，后知后觉的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

　　瞳孔剧烈收缩。

　　他浑身都是血！

　　不知道是哪破了口子，灵白身上在不停淌血，苍白的脸上依旧是那个温柔的笑。

　　法妄想开口叫住他，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

　　声带好像被挖走了。

　　丢进了全是五脏六腑的肝脏堆里，恶臭至极。

　　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曾经那股令人熟悉的绝望又回到身上，麻痹了每一处的神经，嘶哑了喉咙，还是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用手拼了命地捂住灵白身上流血的地方，血液像被拧开了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白皙的手沾染上了大片的红色颜料，被衬得格外耀眼，宛如离别的预警，又宛如天堂地狱的邀约。

　　鲜红的诅咒降临在了法妄身上，无论逃到哪里，对方是谁，他最在意的人，都会消失不见。

　　恶魔不断从他身上抽取着感情中最为浓厚的精华，一滴又一滴，沉重又悲痛。

　　心脏被紧紧拧着，连同着五脏六腑也一起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无能在这一刻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眼前的蝴蝶被抽走了最后的生命精华，而他依旧却无能为力。

　　我就是个废物......

　　泪大滴大滴地往水里落，篡紧了灵白的衣袖，不舍地看着灵白那双逐渐黯淡的眼睛。

　　在梦境里我都救不了你。

　　那在现实...

　　我又该何去何从。

　　法妄吻上了那双惨白的唇，闭上眼眸的那一刻，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在了成片的红色彼岸花中。

　　直到那只蝴蝶逐渐失去色彩，直到那只蝴蝶彻底灰飞烟灭，直到再也感受不到那只蝴蝶的气息。

　　泪仍在流，他也依然在痛苦着。

　　无力地跪坐在由灵白那鲜红血液化成的冰冷湖潭里，只能一个劲地用手背抚去眼泪。

　　无声的哭泣，有声的泪。

　　每一滴泪都在呐喊着。

　　［我想见你］

　　湖潭似乎也不打算放过他，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冰冷的湖水忽然猛地上涨，速度之快，片刻间，已然不见了法妄的踪影。

　　寒冷深入骨髓的痛，泪与湖水融为一体，身体变得轻盈，四肢乏力。

　　在恶魔下令杀死法妄的那一刻。

　　清晨极低的气温硬生生地将法妄从痛苦的梦魇里拽了出来。

　　身上蒙了一层汗，愣愣地坐在床上，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不正常的只有脸上憔悴的倦容，与翘得七上八下的头发。

　　他害怕再次变回哑巴，尝试着开了口。

　　“啊。”

　　听到声带依旧正常，那颗跳动不安的才终于稳定下来。

　　然后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十点半。

　　直播还一直开着，此时的直播画面里赫然是一张气色极差的脸，眼皮子底下的乌青在这张惨白的脸上格外的显眼。

　　直播间里的粉丝大多数都醒了，见法妄起来了也都纷纷活跃起来。

　　【靠终于醒了，自打睡着之后你那个眼泪就没停过，灵白那死小子搁梦里也欺负你？】

　　【他又哭一晚上？】

　　【做噩梦了？】

　　【看看这眼睛，你特么晚上做贼去了？】

　　他注意到了这些弹幕，呆呆地转过头看向那个被自己的泪浸湿了一半的枕头，又转过头冲着直播间仔细端详了一波自己的眼睛。

　　是有点肿。

　　【上次你跟白哥被偷拍到微博上的那家小餐馆我也去了！老板娘超好看超温柔！他们那什么都好吃，尤其是那鸽子粥！香！】

　　【？】

　　【女粉又特么提那欠逼玩意儿】

　　【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用你们说，我自己闭麦...】

　　粉丝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调皮。

　　微博？

　　确实好久没上了。

　　之前被偷拍也没注意。

　　看看？

　　然后法妄就这么当着直播间数千人的面打开了微博，点开了热度头条。

　　［灵白法妄分手原因］、［灵白法妄日常生图］、［白妄日常］。

　　......

　　真是闲的没事干什么都能上热搜，跟踪狂吗？偷窥狂吗？

　　总之这种感觉法妄既觉得反感又觉得新奇。

　　随便点开了一个，是前段时间灵白带法妄去小餐馆，被路人或者真是“跟踪狂”偷拍上传到网上。

　　配图画面里，法妄抱着一个小男孩儿，而灵白站在一边揽着法妄的肩膀，脸上挂着笑。小餐馆的老板娘也一脸慈祥地在旁边看着他们打闹，像极了和睦的一家人。

　　配文：不说了，谁懂！这个感觉，像是婚后生活，平静又惬意~

　　@。：又搞偷拍那一出？

　　@我？：我雷灵白。

　　@看你吗：合计合计删了吧，谁还看他俩，现在只看法妄。

　　@你在哪呢：虽然但是真的好好磕...为什么分开了啊......（男粉别骂我，我不知情）

　　@我日：得了吧。

　　评论区的画风已经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感觉不过多久就连女粉也得被这群男粉同化...

　　【？】

　　【又特么跑去看他？】

　　【不是？】

　　【直播回放，动动手指。】

　　【孩子真犟。】

　　他无视掉弹幕，心里的算盘推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敲定。

　　去看望静姐。

　　——

　　“法妄哥哥！”

　　小餐馆门口的树影下，法妄闻声驻留在原地，低下头勾起嘴角低头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蹲下身揉了揉小平寒那毛毛躁躁的头发，又笑着捏了一把他的红鼻子。

　　一切全都被直播间里的粉丝看在眼里，法妄另一只手还举着手机，所以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了下来。

　　【天杀的，三天了，他终于知道笑是怎么笑的了】

　　【得亏我是老粉，不然真以为他是面瘫了】

　　【其实他跟面瘫也没什么区别，脸上很少有情绪波动。】

　　【我看这小孩儿挺可爱，喊崽子偷了吧】

　　【小孩儿！！嘬嘬嘬，来姐姐怀里~】

　　【...算了懒得喷，以后和平相处吧。】

　　【小孩儿！嘬嘬嘬，来哥哥怀里~】

　　【？】

　　【？】

　　【？】

　　【？】

　　【疑似被同化。】

　　“法妄哥哥，灵白哥哥呢？”

　　小平寒一脸天真地问道，这无疑正中法妄的心脏，脑海里闪过一瞬那个人的脸，又恢复平静。

　　他强颜欢笑着对小平寒摇了摇头。

　　“那更好啊！没人跟我抢法妄哥哥了！”

　　小平寒一脸傻笑，红扑扑的脸蛋被笑容挤压得饱满。

　　“妈妈呢？”法妄的声音很小，也很轻，像一缕抓不住的清风。

　　虽然脸上挂着笑，但话里却没多少笑意。

　　“妈妈在煮粥啊，法妄哥哥你真是傻瓜呀，现在已经到开张时间了呀！”

　　他边说着还边揉搓着法妄的卫衣袖子，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一股可怜兮兮样儿。

　　“嗯。”法妄扯开那只小胖手，又顺势揉了揉那小脑袋上的头发，“你...爸爸呢。”

　　其实法妄对“父亲”这种亲人的存在还是特别陌生，或许是太久没有接触过父爱，连开口询问都有点儿不自在。

　　“我讨厌爸爸。”小平寒那只小胖手终于安分了下来，但是表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怎么了？”

　　依旧是抓不住的风。

　　“他老是打妈妈。”小平寒说着垂下了头，被揉得翘起的头发高高立起在头顶，像极了一个天线宝宝，“所以我讨厌他。”

　　音量比平时小了很多，小奶音里还夹杂了哭腔，法妄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去摸了摸他的脸蛋。

　　小平寒仰起脸来。

　　“那法妄哥哥呢？”

　　“嗯？”

　　“你的爸爸对你好吗？他打你吗？”

　　“哥哥没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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