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无色无味

二月的步伐逐渐扎稳脚步，不久后便就是人人都喜欢且期待的春节。

　　还未到法定节假日，法妄还不得休息，依旧劳日奔波。直播间的粉丝全看在眼里，但又什么都不说，继续嘴贫。

　　【累死得了】

　　【明明还有更快的赚钱方法偏偏就选最难的，你特么就是若志，放着直播不干，晚上跑去送外卖，白天跑去干杂物，你要死啊？！】

　　【靠，是铁打的人都该觉得累了，你还是一个劲犟】

　　【别骂太凶了，想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做什么都行，只要他自己开心快乐】

　　【你吗，你自己看看他开心吗？】

　　【是个人都开心不起来的程度。】

　　【那咋了，男粉就是人机】

　　【随你吧。】

　　法妄每天的闲暇时间只有那交替换班的一个小时。

　　白天杂务工早上9:00——晚上19:00。

　　送外卖晚上20:00——凌晨，时间不等。

　　这一个小时，他用来简单地吃了一顿饭，然后坐在阳台的落地窗边，看着曾经他们一起看过的风景。

　　春节前一天，小区里热闹了起来，人们很快就适应了新年来临的气氛。

　　即使是早八点，也有老人孩子在小区公园里游逛，平时冷冷清清的公园一下子充满生机。

　　老人们围坐在一起看着小孩子嬉戏打闹，而小孩儿们则在争夺一个小小的橙色皮球。

　　大人们也久违地聚在一起唠着家常，叙着旧，许久未见的亲人都纷纷聚到了一起，新年气息也愈加浓郁。

　　红火的新年氛围里，有一个男生格格不入。

　　身着黑色冲锋衣黑色牛仔裤，与那群五颜六色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人群中聚成一个焦点，放在了那个黑影上。

　　男生偏过头避开了密集的人群，可不可避免地还是有目光落在他身上。

　　好巧不巧这又是出小区的最近路线，每天他出小区走的必经之路，今天的路上却多出了一群热气沸腾的东西。

　　形形色色的人。

　　众人只是愣怔了几秒，又恢复之前的话题。

　　稀薄的空气逐渐被挤压变形。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那边那个帅哥哥，能帮我们把球踢过来吗？”

　　那个橙色皮球缓缓滚落到法妄脚边，他先是怔了一下，又抬眸望向远处一群对着他笑的小孩。

　　像极了一个又一个挂着假笑的氢气球，一触即发，只要皮球稍微滚错方向，那群氢气球便就会发出象征性的爆炸声，最后爆裂而开，与稀薄的空气融为一体。

　　那迎接他的便是狗血淋头的谩骂。

　　片刻，他麻木地挪了挪站得发酸的脚，把球往小孩儿的方向踢。

　　他的准头一向都很差，这次也不例外。

　　球滚到了那群正在唠八卦老年人的脚边，只见那群老年人统一地抬起头看向法妄，再又统一地看向对方。

　　好，下一个八卦目标找到了。

　　法妄不想多参合这些事，便匆匆离开。

　　——

　　“今天人比较多，不知道你能不能担得住，实在不行你去搬货整理在货架上，我把那个小姑娘喊来收银台？”

　　超市老板面相随和，是一个看着和蔼可亲的微胖中年男人。

　　“我可以。”法妄没犹豫，点了点头。

　　老板笑着拍了拍法妄的肩，便走出了超市。看得出来他对员工的极度信任，但这份信任也得用等价的努力来回报。

　　男生刚站上收银台不久，就听到不远处刻意压低的尖叫声。

　　“啊啊啊！我靠！那个收银台小哥哥好帅......”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法妄默默地戴上了口罩。

　　但藏不住的出挑身高还是引来了不小的骚动。

　　法妄第一天入职时就询问过了超市老板的意见，是否可以开着直播间记录生活，老板不仅没有任何意见，而且反应异常激烈，非常赞同他开启直播。

　　说到也是，谁不想自家超市被当代小网红宣传，这就是天上砸下来的巨大广告牌。

　　所以老板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开了直播把手机架在一旁。

　　“你好小哥哥...可以...可以加个微信吗？”很快就排到了前不久疯狂“尖叫”的女生，面带羞涩，紧捏着手机不知该不该递出去。

　　【刚进来就这么劲爆？】

　　【得了吧，这崽子真是Gay，加不上了恐怕。】

　　【可是这个小姐姐声音好可爱...（想看看长什么样子）】

　　法妄的手机镜头只对着自己，所以他们看不到顾客的脸，一是因为会侵犯肖像权，二是拍了没必要。

　　【万一声音好听长得人模狗样你就老实了。】

　　【去去去，怎么能这样说女孩子？我承认我们男粉是素质低点儿，但是咱可不兴玩人身攻击这套啊！】

　　【有点崇拜男粉了...】

　　【第一次没有那么讨厌男粉，终于不是叫我们闭麦了】

　　【女粉闭麦。】

　　【......】

　　良久，他扫完商品，才对那个女生很轻地摇了摇头。

　　“好...好的。”

　　女生提起东西跟身边的小姐妹小跑着走了。

　　其实不累，比不上那些没有学历每天在外努力拼搏的人，其实他应该觉得庆幸。

　　来来往往的人，走时都得仔细打量一下法妄，起初是有点不习惯，但后面也就顺其自然了。

　　“大哥哥，你，你是明星吗？”

　　一个小女孩踮着脚扶着收银台，艰难地询问道。

　　小女孩单纯得可爱，法妄隔着口罩对她露出一个微笑，眉眼弯弯地，对她摇了摇头。

　　“可，可是我觉得，你，你好帅啊！”小女孩有些口吃，那双水灵的大眼睛里，像是被谁揉碎了星星撒了进去，亮晶晶的，望着法妄。

　　“谢谢。”

　　周围嘈杂声很大，但怎么也没掩盖住法妄的低声细语。

　　小女孩闻声激动了。

　　“好，好，哥哥你声音好好，好听！”

　　女孩的父母还没等她放完彩虹屁，就提上东西拉着小女孩走了。

　　男生望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小女孩牵着父母的手一蹦一跳地走出了超市，而她父母的脸上挂着宠溺的笑。

　　这也是法妄曾经拥有过的。

　　垂眸，继续投入工作中。

　　——

　　傍晚，天空中难得地浮现了一抹红。

　　平时无人的街道上，因春节的来临，人也多了起来。

　　暗红色的地砖随着时间的流逝，饱和度被拉低了一个等次。

　　暖光被懒懒地撒在上面，来往的行人加快了脚步，阵阵脚步声夹杂着嬉笑声传入法妄耳中。

　　他低头垂眸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十分。

　　天都已经出现要黑下来的趋势，他才缓慢抬脚离开超市。

　　暗黄色的天空将整个城市拢入怀中，平时见不到的夕阳此时已经快要消声隐迹，只剩下零星几点太阳的余晖。

　　错过了夕阳。

　　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行人有牵着小孩的，有搀扶着老人的，也有一家子出门散步的。

　　霎时间。

　　法妄赫然与这个世界产生了巨大的隔阂，五颜六色的行人里，若隐若现的黑。

　　他伸手把冲锋衣的帽子套在头上，强大的气场愈加浓烈，行人里的孩子都忍不住投来异样的眼光，大人们则用审视的目光在擦肩而过的0.1秒判定这个人为神经病。

　　便拉着孩子匆匆走过，连步子都快了不少。

　　此刻他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灰，世界没有了颜色，饱和度像被赫菲斯托斯（掌管色彩的神明）偷偷抹去当了颜料。

　　点缀在了另一个孤独的人的身上，而法妄就此被遗忘。

　　法妄住的可以算是老小区了，但住户却不减反增。

　　因为这里建筑面积广泛，装修也简约大方，大多数人都喜欢这类的设计，更何况地方大，人多还热闹。

　　但他却不这么觉得。

　　人再多又有什么用。

　　十几年前被自己的母亲打，哭天喊地，希望能有个人来敲门，能来帮帮他。

　　可是没有。

　　他们只会听八卦。

　　被捅的那一晚，即便母亲吼的多大声，即便邻居们都听到了，也没人想着来拦一下。

　　最后还是自己忍着痛去找了医药箱，缠了纱布自己踉踉跄跄地走去小诊所。

　　他还是能想起去时的路上行人的眼光，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恍惚间，已经回到单元楼下。

　　上楼时，他看着家家户户门口贴着的对联，酸涩感莫名爬上心头。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仔细听清了门户里的对话。

　　“楼上有个神经病你知道不嘛。”

　　“长挺清秀那小男娃儿？”

　　外地人？

　　“对嘞！他娘不要他嘞，可惨。”

　　“不呢，这咋嫩憋屈嘞。”

　　“憋屈啥啊，他给他爹作没嘞！”

　　外星人。

　　“这娃孽种啊？”

　　男生紧紧拧起眉头，在最后一刻还是泄了气，加快速度上了楼，开了家门进去，再锁门，一气呵成。

　　瞳孔剧缩，他还没有缓过来劲。

　　良久，他才慢悠悠从玄关处走回客厅，打开手机开了直播。

　　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他就转身进了厨房。

　　直播间里陆陆续续来了人。

　　【妄妄做饭去了？】

　　【做啥饭啊做，他就不会做饭，这几天都特么吃的泡面，今天估计也是】

　　【天天吃泡面怎么行的呀？！】

　　【不吃泡面你去给他做饭？】

　　【不能学吗？】

　　【总结一点，没钱。】

　　【他不是做兼职了？还没钱？？】

　　【拿去买药了做治疗了。】

　　五分钟后，法妄从厨房端着一碗泡面出来，放到茶几上，拿起手机，正好看到直播间里源源不断的弹幕。

　　“这问题你们天天问不累么？”

　　【你特么再不说话我们还以为你又哑了】

　　【不累。乐意问。】

　　【我边吃饭边看的直播，大家伙吃饭没得？】

　　【吃了，在帮老婆洗碗。】

　　【在跟女朋友带孩子】

　　【在陪我爸妈还有来的几个亲戚看综艺】

　　【靠！我小侄子都快比我高了！】

　　【你还好了，比我小十岁的表弟现在都快跟我差不多了，老子特么堂堂185大猛男啊...】

　　【IP地址正确，山东的就别凑热闹了】

　　【都闪开挡着我成都猛1的道了】

　　【我爸妈喊我帮忙，先走了】

　　【成都根本就没有1。】

　　【你们贴脸开大也得找个好时候，要死啊你们？！】

　　【你们......好好好...】

　　只见屏幕里的男生不轻不重地抿了抿唇，眉头刚要拧起又被舒缓开来。

　　懒得再去理会给自己带来精神困扰，把他们撂在一边唠，就自个自顾自地吃了面。

　　镜头里的法妄看着消瘦不少，盘腿坐在茶几边，藏在卫衣里的细腰随着动作的幅度，衣摆收缩，勾勒出腰线。

　　【？以前没注意，特么的这么瘦？？怎么活下来的？】

　　【没那么夸张，但也确实比之前瘦了点】

　　【我求求你了，把打赏功能打开，好吗？】

　　【得了吧，你上赶着给他兜里塞钱他可能都得掏出来还给你。】

　　【瘦成竹竿儿了都快】

　　一顿饭后，用了才十分钟不到。

　　他照常将手机架在自己旁边，而他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静静地欣赏着面前一户又一户亮着的灯火，眼里是数不清的羡慕。

　　男生垂眸看向自己日夜消瘦的手，抬起，仿佛在用指尖触摸着那一片片温热的灯火，好像自己也身在其中一样。

　　凸起的青筋也越来越明显，整个手背逆着光，指尖被微弱的光照得发亮。

　　歇一会，又要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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