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新年快乐

平静的海面开始波涛汹涌地卷起海浪，接着一阵轰鸣声而过，就是狂风暴雨。

　　一条鱼毫无征兆地被海浪拍出水面，挣扎摇摆的鱼尾泄露出不可掩饰的惊慌失措。

　　画面像被开了慢放，一帧一帧地呈现在眼前，在濒死的最后一刻，才重重落入水中，砸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溅起的水珠逐渐被隐匿在了雨夜之中，昏沉的天此时挤不出一点阳光，就如同法妄此时此刻听到这寥寥几句话的心情，字字诛心。

　　即使是这样，他也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去看向那张脸，灵白依旧神色淡淡，丝毫看不出他脸上的半点情绪。

　　好像此刻只能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声。

　　每跳动一下，窒息感就加重一分。

　　一滴泪落在了那张脸上。

　　顺着手机屏幕往下滑落。

　　“吵架的差不多行了，要吵去私信吵，再吵就踢人了。”

　　良久，他才舍得出声阻止，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从进直播那一刻法妄就逐帧观察每一处细节了，以至于现在他脑海里全是，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只是一枚朴素的银戒指，在最顶端有一缕淡红色的线条，勾勒出指环身，淡淡发着光。

　　他甚至还特地去查了戴在无名指上的寓意以及戒指款式。

　　名花有主？

　　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又是独家定制...

　　这么不希望被人发现吗？

　　“校长要求开直播？没有怎么可能，他现在都没有要求了，看着想播就播了，挺无聊。”

　　弹幕上基本都是问戒指的，他当做没看见，避重就轻地略过了一下。

　　“戒指？我的。想看我妈？算了吧我妈脾气不太好。”

　　其实这样他也挺满足了，至少还能看见他，至少还能听见他的声音。想想这两个月过的浑浊日子，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只顾着往前飞。

　　“你们想听我唱歌啊，怎么聊到这上面了？好好好。”灵白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但还是很浅，也已经不错了。

　　唱歌么？法妄恍恍惚惚想起了从前还在上学的日子。窗前的男生就像散发着光，依偎在光的怀抱中，就连那个笑容也是明亮的。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你的身影那么近我却抱不到］

　　［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

　　［没有理由我也能自己走］

　　［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

　　［你说依赖是我们的阻碍］

　　［就算放开但能不能别没收我的爱］

　　［当做我最后才明白］

　　歌声悠扬，在耳畔环绕，至今才明白歌词的用意。

　　看不见你的笑我睡不着；你离我那么近我却抱不到你；你没有我依旧能好好生活，所以我只能硬撑着走下去；你要走，理由非常简单，也根本不需要理由。

　　屏幕中的那张脸安静地呈现在自己眼前，只有这样他才能肆无忌惮地去看他，好像现在连在现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灵白的眼眸下垂，嘴唇稍微动了动，下一秒。

　　“我不唱声嘶力竭的情歌。”

　　“不表示没有心碎的时刻。”

　　“我不曾摊开伤口任宰割。”

　　“愈合，就无人晓得，我内心挫折。”

　　“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

　　“外向的孤独患者，有何不可。”

　　虽就只有一个片段，但灵白的情绪明显不对劲，他把自己也融入进去了，眼角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又用手掩去。

　　但不过两秒，他又恢复正常，一个温柔的笑展露在大众面前。

　　曾经他拥有过比这更温暖的笑。

　　但现在。

　　他又不属于自己了。

　　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他想告诉他，但，法妄觉得一切又都没有必要了。

　　他要走确实有他的理由，自己也没必要死缠烂打上去纠缠个没完没了。

　　况且，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一想到这他心里就难受。

　　像被丢进了垃圾堆里，恶臭的气味钻入鼻腔，让人头晕脑胀。再被捞出来丢在大街上，被大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我还是好想你。

　　——

　　春节当天，别提多热闹，整栋楼基本都是欢声笑语声，只有法妄这一块儿静得可怕。老主户都习惯了，也只有新住户会觉得疑惑，随后就开始瞎打听八卦。

　　昨天晚上法妄抱着手机睡着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关机前屏幕还停留在灵白直播界面［该主播已下播］。

　　早上九点半，因为住在三楼，法妄是被楼下小孩子声儿吵醒的，一阵叽里呱啦的，听得他脑壳子生疼，干脆不睡了。

　　迷迷糊糊起来，他摁了半天手机发现开不了，反应过来后又愣愣地给手机充上电。

　　眼皮底下的乌青显得他更加疲惫不堪，还有昨晚因为心烦发病揉乱了的头发。

　　一脸倦容，一身疲惫。

　　起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想去散散步？

　　或许是按时吃药真的有好转了吧。

　　他这样开解着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漱，回到卧室套了件羽绒服。

　　越往楼下走，那群小孩儿的嬉闹声就越大，走出单元门的那一刻，他才看清那群小孩。

　　瞳孔剧缩，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群小孩的其中一个。

　　“小平寒？你怎么在这？”法妄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全哑了，完全是一股子唐老鸭味儿，幸好还能分辨得清。

　　那个长相清秀可爱的小男孩闻声转头，管也不管一头扎进法妄的怀抱中，撒娇般地说。

　　“想哥哥了就来了呀！”

　　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很讨人喜。

　　“你怎么来的？”

　　“寒儿——”话音才落，一道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抬眸寻声望去。

　　是静姐。

　　静姐一路小跑过来，额前的刘海在风中凌乱也顾不上了，胡乱地搭在通红的脸上，白色羽绒服在冬日中格外耀眼。

　　“小妄啊，打电话你不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就来找你了。”静姐一脸担忧的神情依旧能让法妄精神恍惚。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我手机关机了，怎么了吗？”

　　“天气越来越冷啦...我给寒儿跟你还有小白都各织了一条围巾。”

　　静姐边说着边把怀里的包装袋往法妄怀里塞。

　　太陌生了。

　　“好。”法妄笑着收下了围巾，毕竟是亲手制作的心意，不收就太不礼貌了。

　　“那小白...”

　　“我，”男生手头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指尖的力度也重了一分，很快又抿开，“我碰到他的时候给他吧。”

　　如果可以的话。

　　静姐逆着阳光，寒冷的天气里，发红的鼻尖沾上了一抹阳光。

　　嘴角上扬的弧度也被染上光点，此时此刻的画面，完全可以充当完美的绘画素材。

　　“那...你去......”

　　“不去。”

　　静姐的话还未出口，法妄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先发制人，回答了她。

　　“我在家就好，我已经习惯在自己家了。”法妄停顿着思考了一会，“谢谢你，静姐。”

　　面前女人的笑他越来越看不懂，读不懂，猜不透。

　　好像有一瞬间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以至于上一秒他还觉得静姐要开口八千字小作文把自己劝回她家，下一秒静姐居然就这么妥协了。

　　“好吧！”

　　她刚要扭头，想到什么，她又侧过身。

　　“我看你把围巾围上我再走。”

　　难得有人这么在意自己，法妄乖乖顺从，将怀里那袋包装袋小心翼翼地摊开，拿出了绣了自己名字的那一条。

　　是一条天蓝色的围巾，毛茸茸的质感让法妄感觉陷入了棉花堆里，瞬间让人心情舒畅。

　　他垂眸用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眼神，去瞥了一眼袋子里另外一条毛巾。

　　淡淡的玫瑰红色。

　　眼神再回到静姐脸上，她一张“我什么都懂”的笑脸把法妄吓得浑身一颤，眼神猝不及防地往回收，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法妄那被揉得炸起的头发也非常应景，显得他更呆了。

　　“新年快乐哦！”

　　静姐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她的情况也就比法妄好一点，其实换做性格再懦弱一点的人，应该早就想不开自杀了。

　　“走吧寒儿，回家吃饭！”

　　“好！”

　　所以法妄很佩服静姐，无论怎么样都能保持乐观心态，无论怎么样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无论怎么样都能自己顽强地与生活拼搏着热血。

　　他看着那两个越来越远的背影，隐忍着眼底的酸涩，鼻音稍微重了点儿。

　　“新年快乐。”

　　——

　　不知在外面逛了多久，只记得回到家的时候手机已经充满电了，而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某音的消息提醒。

　　［您特别关注的主播‘@brown’在37分钟前开启了直播。］

　　法妄就跟舔狗似的屁颠屁颠地打开了某音软件，用小号摸进了那个直播间。

　　画面里全是男生白皙的脖颈，还有那凸起的喉结。

　　那团阴影突然上下滚动了一下，沉闷的嗓音响起。

　　“你把那个放在那儿，往左。”

　　看样子是在为春节做准备。

　　法妄倚靠在房间门框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好像这样能看出点什么一样。

　　“对，在打扫客厅。”

　　灵白垂眸看了眼弹幕，随意挑了一条回复。

　　法妄已经能想象出是多大的工程，硕大的客厅，即便明天都有保姆清扫，也免不了边边角角有遗落的灰尘。

　　“差不多可以了，我跟你们聊聊吧。”他随便挑了个地方蹲下，因为玄关距沙发统共有二十多米距离，索性原地休息了。

　　【白哥白哥，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带回家过年了吗？】

　　【白哥瘦了，这是怎么了啊，豪门出生都能饿着吗？】

　　【...这叫瘦了？你去随便翻个妄的直播回放看看，都变成病态身材了】

　　【他们两个怎么了？怎么都搞成这样】

　　“暂时还没有女朋友，但有喜欢的人。”他眯着眼睛看仔细了点儿，神色有一瞬的停滞，“没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直播有强制美颜，不会搞，就这样吧。”

　　有喜欢的人了。

　　握着手机的手指越发用力，直到指尖泛白，眼中的泪光才消失殆尽。

　　小腹中迟来的饥饿感，才勉强将他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他吸了吸发红的鼻子，把手机撂在客厅茶几上去煮泡面。

　　春节吗，总得喜庆点儿，所以今天的泡面他难得地加了两个鸡蛋。随后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茶几面前，看着灵白的直播，吃完了这碗面。

　　直播弹幕开始狂刷，法妄好奇地仔细看了看。

　　【我靠靠靠靠靠！白哥家怎么有女生啊？！】

　　【你还敢说你没有女朋友？！？！】

　　【好白的手，啊不是，好白的墙。】

　　【女朋友都带家里了！还说没有女朋友！！】

　　【虽然就一瞬间过去，但我们不是瞎！长头发！可高可瘦一个漂亮女生！！】

　　“那是我妈。”

　　声音出来的一瞬间，不止是那些弹幕滞了一瞬，连同法妄都傻眼了。

　　一时间弹幕里全是刷“？”的。

　　【我嘞个...灵母啊......】

　　【对不齐...】

　　【不是...阿姨真年轻！】

　　【好看。】

　　不止是直播间里的女友粉放下了心，法妄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不是女朋友就好，不是女朋友就好。

　　不对。

　　但是他有喜欢的人啊。

　　想到这，刚放下的心又不知被什么东西紧紧拽住，阵阵刺痛。

　　倚靠在沙发前，连着盘着的双腿都开始发抖，他索性不盘腿，直接坐到沙发上。

　　一堆想告诉他的话堵在心口的玄关处，越积越多，闷得慌，堵得慌。

　　最后只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弹幕。

　　【新年快乐，哥。】

　　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纯属巧合，灵白刚好看到这条弹幕，就如同两个人面对着面，他回应了他的话。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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