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整天,他都窝在家里,再厚实的墙壁也遮掩不住邻家附近偶尔的几句欢声笑语。
他烦躁地摁灭手机屏幕,在灭掉屏幕之前,封面依旧是停留在灵白直播间的[该主播已下播]。
彼时已经下午六点半,法妄依然沉浸在灵白下播的截断反应中没有缓过神来。
熟悉的空虚感随之而来,毫无预警的。
像散场的宴会,上一秒还是热热闹闹的,沉浸在欢快愉悦中,下一秒就是空无一人的大厅,落寞的孤独感直直涌进各个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是漫天飞跃无人在意的细小灰尘。
沉默了好一阵,眼神里的情绪变了又变,最终自暴自弃地放弃挣扎,泄了气般躺在沙发上,拿手机切回大号开了直播。
【一天没开直播干嘛去了?消失一上午都快要报警了】
【解释解释吧,一家里没人催你干活,二放假了没有工作,三你也犯不着搞那些有的没的过什么年,一整天嘛去了?】
【不至于不至于,男粉们温柔点儿啊!】
【温柔了他会听吗?不会。】
【死犟】
“累,睡了一天,你们信么?”
轻飘飘的话里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冷淡的神色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实际上心虚得快要爆炸。如果不是知情人士,可能就信了他这番鬼话了。
【累?你特么平时白天干十个小时再连着晚上七个小时都没喊过累,就昨天干到十一点多你说你累睡了一天谁特么信?牵条狗来都不带信的】
【不要再为你的小心思编理由了,你知不知道你后面落地窗的反光能看到你桌上那没收拾的碗筷。】
法妄看到这一条弹幕,一脸懵逼地挤着眉毛仔细看了看手机屏幕里那落地窗的反光,又抬头看了看桌上那确实没有收拾的碗筷。
......
他把手机倒扣在沙发上,一脸心虚地收拾了碗筷,顺带洗了把脸。
——
春节假期第二天,又是楼下小孩子叽叽喳喳声给法妄吵醒了。困意席卷了他的大脑,但是又实在太吵,吵得心烦,他不耐烦地抓起床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操...才特么八点...”还未从梦境里挣脱的嗓音懒懒的,又带有些许烦躁。
不知是不是被直播间里那群男粉带偏了,爆粗口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感觉他随时随地都能爆出一句粗口来。
烦闷的情绪忽高忽低,他沉了口气,抓了把头发,索性直接起了床。
二月天气特别的冷,冷到让人想窝一整天被窝不出门的程度。但法妄还是不走寻常路,又像昨天一样随便收拾就出了门。
其实也不是很想出门,只是不想待在这个房子而已,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而已。
到一楼的时候,才发现这次外面声音大的有点反常,不止有小孩儿的吵闹声,还有中老年人唠嗑的声音。
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唠嗑,因为比以往的音量大了很多,更像是在透露一个什么天大的秘密。
法妄隐匿在楼道里噤声听了一会。
“那头小餐馆儿你听到没得?”
“听到了听到了,可大声儿!”
“嘛,多好一小丫头,怎么就看走了眼儿。”
“唉,瞅着就心疼,不会出人命吧?”
“你见过有把自己老婆打死嘞?顶多半死不残嘞。”
小餐馆?
小丫头??
半死不残???
靠??
闻言法妄想也不想直接跑出单元楼,脑子里全是“半死不残”几个字,心跳一下子提到了极点,丝毫不敢怠慢,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稳,一股子要考上中国体育运动员的气势。
剩下那几个一脸懵逼的小老太,看着直直从自己身边一溜烟跑过去的高挑身影,寻思着又有可以唠的了。
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如果出事不知道自己这近乎病态的身材能不能刚得过...
至少能帮到一点静姐。
一路上的胡思乱想把早上那点被吵醒的烦躁洗刷干净,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一路跑到那个小餐馆门口,才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气喘吁吁。
一到这就能听到里面的嘈杂声,混杂着几道孩子的哭泣声,他丝毫没有犹豫,担忧彻底占据大脑,单枪匹马就冲了进去。
店门半掩着,声音的源头在厨房里头,一滴冷汗划过脸颊,喉结上下动了动,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声音越来越大,刚一推开门,眼前的景象直接让法妄愣在原地。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身上插着一把刀,而静姐抱着小平寒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静姐...”
愣了好久法妄才叫出口,脑子好像宕机了,分析不过来当前的场面是什么回事。
静姐抬起头,眼里淌满了泪水挤在红润的眼眶里,她刚要开口说话,她身后那个男人动了!
他忍着痛把自己身上的刀拔下来,直直往静姐身上刺去。
“操!你给老子去死!”
法妄还未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阻止,还没来得及去拉她一把,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几句话。
一声女人的闷哼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那个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也因失血过多,昏倒在厨房里的桌子旁。
法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有多么难看,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快要痛死了......
一时间的慌乱,他的腿脚不听使唤,动不了,僵在了原地,眼中的泪倒映出了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小身影。
小平寒哭着喊着,他说他不想要妈妈死,他说他好怕。
听到这,他终于缓了过来,挂着两道泪痕扭曲着表情,跑去扶住了静姐。
他颤抖着手,不知要往哪扶,眼泪一个劲地流。
此时此刻的静姐很安静,不像以往那样唠叨,不像以往那样热情,脸上隐匿不住的绝望化为泪落了下来。
虽然那男人用的是最后一点力气,但怎么也抵不住,那是一把实打实的剔骨刀啊...
直直从后背捅到心口。
“小妄啊......”
静姐逞强着挂起一抹笑。
“我在...我在...我帮你叫救护车吧,对对...我,报警...报警!”
他太怕失去了,再次面临这样的场景,他不由得想起他的父亲,抛弃他的母亲。
他不想再失去了。
很痛,真的很痛。
话都说不清了,甚至有点神志不清。
他只能听见鲜血不断往外淌的声音,他不敢去碰那个伤口,他不敢去看那个伤口,他怕她下一秒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来不及了......”静姐眼里含着泪,伸手摸了摸身旁不听哭泣的小平寒,“平寒...交给你了。拜托你......”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到了静姐的脸颊边。
“别哭啊...你答应过我,要把围巾...给小白...”静姐吃痛地拧起了眉,“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女人骨瘦如柴的手抚上男生那被吓得惨白的脸,被疼痛操控的神经质,让她不停发着抖。
“小妄啊...你...长大了...”
法妄握住那只手,冰得刺骨,已经没有温度了。
直到那只手彻底摊倒在他温热的手心里。
直到那只手再也没有体温。
直到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在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鸽子。
鸽子飞走了。
被束缚一生的白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了自由。
它自由了,她也自由了。
那我呢。
那我呢...
——
北风呼啸,树枝被挂着吱呀吱呀响,昏沉的天被云霞凌乱地拼凑挤压在一起,没有一点儿缝隙,光被隔绝在了云层之外。
“夫妻之间的感情纠纷也是见怪不怪的了,但这个拔刀相向的...属实罕见。你知道平时他们关系怎么样吗?”
派出所里,法妄抱着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小平寒坐在桌前做笔录,尽管已经晚了,但他还是报了警打了120,他想抓住机会,哪怕只有一点希望。
“我平时跟她丈夫没有见过面,只听她的孩子说过,感情不太好,经常家暴。”
他强忍着情绪,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紧咬着后槽牙让自己保持清醒,眼眶被憋得通红。
“那你跟苏静女士是什么关系?”
“我把她当我的姐姐,她对我很好,我很感激她。”他说完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羽绒服,给怀里的小平寒盖上,抱得更紧了一些。
“那请问你的家庭情况怎么样呢?”
“我现在跟他一样。”他垂下头,下巴朝小平寒扬了扬,“我也没有父母了。”
“那这个孩子我们只能判定给孤儿院了。”
“不要!”
一直闭眼熟睡的小平寒突然应激起来,瞪着双大眼直溜溜地看着警察同志。
“我不要去那个什么院!我只要法妄哥哥!”他边喊还边抱紧了法妄,这使得法妄更难忍住眼中那股股热流。
“我......”
“这是绝对不行的。”
法妄刚想要说什么,就被警察同志打断了,也掐灭了他想留下小平寒的那颗星火。
眼眶酸涩得有些发疼,他垂下头看了看小平寒那哭肿了的眼睛,抿了抿唇。内心纠结万分,在两个极端来回徘徊。
“警察同志...我想...您能给我一些时间么?就两天,他先暂住在我家,等...等我找到人,他就能被领养走了,不用去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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