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尖尖卷二十四

　　为了不影响其他年级，体育测试安排在周日，那天气温直追夏天。由于测试的打分是计入中考成绩的，所以被戏称为“小中考”。为了公平起见，评分裁判都是市里教育局直接从体校调拨来的优秀青年，本校体育老师只算是辅助。

　　抛铅球和立定跳远这两项石娇娇都不怕，她似乎擅长有窍门的事情。她最害怕的五十米短跑，很不幸地抽到最早一场的A组，夏蕾居然跟老六分在一组，她们在第二场。陈丽在下午第一场，但也陪石娇娇早早来了学校。

　　石娇娇满脸通红，不知是天热，还是太过紧张。她在第三跑道，位置还不错。夏蕾、陈丽跟老六站在人群最前面，陈丽看一眼夏蕾，小声叹道：“完蛋了，全是三黄鸡，谁来拉速度啊？”

　　老六心有戚戚抱了陈丽的胳膊，她对石娇娇的处境感同身受。看着跑道上表情各异的六个女生，全都跟石娇娇一样，一看就跑不快。跑步这件事，在天赋欠缺的情况下，要想取得不错的成绩，全看对手。平时都是夏蕾陪跑，石娇娇什么都不想，只要追着她，成绩不会太难看，如今怎么办呢？

　　等到四个人全部测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离上晚自习还早，回家的话时间又不够。“你俩去我家吃晚饭吧，我跟我妈说好了。”老六说，眼睛看着站在一起石娇娇和陈丽。

　　夏蕾从后面跳出来，“就没有我啊？”老六想起跑步时，夏蕾风一般的速度，自己完全追赶着她，“你家这么近，以为你一定会回家嘛。”夏蕾眨眨细长的眼睛，噘嘴道：“我不管，我也要去。”

　　石娇娇跟陈丽作为被邀请者，即便心里很想四个人一起，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目光炯炯地盯着老六。老六弯起眼睛，甜甜笑言：“那当然好啦，大家一起。”夏蕾打个响指，“那我们先去老街的奶茶店，开个姐妹茶会，我！请！客！”大家都举手叫好，嘻嘻哈哈地往校外走去。

　　回家过周末的住宿生已经陆续返校了，校门口不时有拎着大包小包的学生进来。石娇娇系好鞋带，跑着追上另三个人。发现她们仨儿挤眉弄眼，都在笑，石娇娇傻乎乎地问：“你们高兴什么呢？”陈丽拍拍她肩膀，嘴往前直努，夏蕾则跟老六挤在一块，小声连连说“快看帅哥”。

　　石娇娇转过头，只看见不远处有三个高个子男生，正往高中部的教学楼转弯。她没有看见脸，但认得那双黑红相间的运动鞋，认得那跟别人玩笑时，落拓的姿态。

　　石娇娇心虚似的快速转过头，遗憾的耸耸肩，“太可惜了，没看见脸。”大家的话题已经变成，等下喝什么口味的奶茶，以及店里今天会放什么歌，是周蕙的《约定》，还是周杰伦的《双节棍》？石娇娇仿佛还没定神，她捂着自己滚烫的耳朵，小声自言自语，“今天好热，太热了。”

　　晚自习中途休息时，老六来找石娇娇，她看见夏蕾远远地冲她招手，好像也要起身过来时，拉着石娇娇下楼去了。

　　教学楼前面两处对称的花坛，其中有一边种着大片月季和单瓣樱花，植株里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老六跟石娇娇走在小路上，“娇娇，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了？”老六声音柔柔的，带着忧心。石娇娇一头雾水，忙问为什么。老六如实相告，“你一直不怎么说话，是不是因为夏蕾的原因？”

　　石娇娇回想起晚上到老六家的情形。在镇小学读书，一直寄宿在老六家的表兄妹，今天被父母接去别市团聚，所以季妈妈有空招待她们四个。夏蕾第一次被介绍给菲菲家长，表现得落落大方，尤其是她夸张地说，季菲简直是跟她妈妈一个模子拓出来的，但妈妈更漂亮时，季妈妈乐得开了花。

　　在此之前，季妈妈是最喜欢石娇娇的，这种喜欢一方面是出于对女儿的爱屋及乌，另一面也是了解石娇娇的家境，多多少少带着同情。而给夏蕾的喜爱就纯粹得多，完全是因为小姑娘本身叫人欢喜。

　　老六无论何时最在乎的，都是石娇娇的感受。她看见妈妈给夏蕾夹菜，却挥着筷子，口头上叫石娇娇和陈丽快吃，那一刻，她就后悔带夏蕾回家了。石娇娇那时的沉默不语更加重了老六的担忧，以至于上半个晚自习都如坐针毡。

　　石娇娇看着老六发亮的眼睛，很快明白的她的意思。她哑然失笑，其实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胡思乱想关于师哥的事情，怎么又遇见这人？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呢？他还记得自己么？……紧跟着又觉得自己太反常了。

　　这些她都不好意思跟老六坦白，即使说了老六也不明白，她肯定会大喇喇地问：“这师哥是你亲戚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他？”

　　石娇娇只好牵起老六的手往教学楼走，边走边哈哈大笑，说她想太多了，自己只是在担心五十米短跑能不能达标，老六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嘴上还是溜出一句：“真的？”石娇娇觉得老六太可爱了，从小到大，一直像只小兔子，一点点都没有改变。

　　“当然是真的，我以前那死样你不会忘记了吧？我很喜欢夏蕾，很喜欢你，很喜欢丽丽，最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四个人可以玩到一起！”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见班主任走进教室的那一霎那，学生们还是忍不住齐齐发出哀叹。中年女教师忍住笑意，站到讲台上清清嗓子，准备讲话时刚好上课铃响起的时候。铃声结束后，班级安静下来，甚至有学生自动拿出了班主任任教的英语教科书。

　　“呃，从今天开始体育课……”女教师还没说完，后排就发出了低低的欢呼。往教室门口一看，高大的体育老师擦着汗一头撞进了安静的课堂。他放下手，眼睛扫扫学生，又看看讲台，结巴道：“这……我，我今天是生病，还是有，有事啊？”

　　班级里一阵哄堂大笑，女老师原本平静的脸上浮起又好笑又好气的生动表情，她敲敲桌面，没好气地说：“张老师，现在不是生病有事，是今天起停体育课，测试也过了，还有一个月中考了！”“哦哦哦，想起来了，跟高三那边弄混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老师抓抓头，退出教室前冲同学们挥挥手，“我走啦，好好学习！”

　　一阵莫名的沉默在教室里蔓延……不知从何时起，总有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在大家心头涌起，它时而出现时而消失，随着中考的临近，愈加频发。这过程女老师经历过无数次，但此刻还是觉得，打破沉默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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