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卷八十三

　　骑车经过一家裁缝店的时候，石娇娇好像看见了唐建宇，当她刚准备停下来确认的时候，前面靠在一起走的两个行人忽然分开，中间另一辆自行车逆行而来，石娇娇避让之后已经骑到面点店附近，脱离了人流密集的路段，“这么远，就算是也找不着了。”石娇娇想想没有停下来，加了把力往老六家骑去。

　　老六小弟弟这周过“百日”，前一天打了电话跟石娇娇说，她乘车到镇上后正好跟她一起回村里，就省得她家里人来接她。石娇娇依约直接上楼，到了老六家门口发现她还没有回来。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直到将近五点，老六家对门的奶奶买菜回来，跟她说老六两点多的时候已经跟他爸爸的小货车回乡下了，石娇娇谢过老奶奶，赶紧独自往家赶。

　　骑上水泥路后不久，灰暗的天空居然亮了起来，艳丽的暮光照到建了一半的鱼塘上，微风里水面波光粼粼，是初春难得一见的温暖风景。石娇娇被景色吸引，一手扶着龙头，一手搭着凉棚，慢悠悠地边骑边看。“咦？”石娇娇刚准备伸头看，一辆白色轿车冷不丁从身边驶过。她又看向水面，小码头往水面的栈桥上确实孤零零坐着个小孩子。

　　石娇娇思索再三，还是掉转方向，她把车停在码头边，叫了一声“你看什么呢？”然后试探着往小孩靠近。对方没有给她回应，等石娇娇走进了才发现是个小男孩，看起来十二三岁，穿着黑棉袄没有戴围巾，细细的脖子上顶着看起来过大的脑袋。

　　他坐在栈桥尽头，两只脚悬在水面上，因为冬天水少才没有沾到他的脚。他扭过身子，小小的脸显得眼睛特别大，问：“你是谁，关你什么事？”石娇娇看着远处空无一人的厂房，忽然有点害怕起来，说：“我也不知道呢。”

　　小男孩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石娇娇倒不知道怎么办了，傻站了半天说：“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天马上就黑了，你还不回家么？”小男孩没有理她，摇晃着双腿目光看得很远很远。石娇娇感觉到有隐情，又说：“你这样太危险了，掉进水里很冷哦。”小男孩还是不打算理她。

　　昙花一现的红色太阳很快要西沉，石娇娇明显感觉到黑夜很快要降临了，她心里的害怕又加重一层，跟着萌生了退意。可我折回来就是担心这小孩出事，现在我已经跟他搭过话了，如果现在走了，之后他真的有什么不好，我能脱得了干系么？不能。石娇娇捏捏拳头，坐到小男孩身边，看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又学着他晃着两条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男孩问：“你到底什么人，是不是有神经病？”石娇娇拔下手套，捏掉冻出来的清鼻涕回：“你就当我是个神经病吧！”小男孩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啊？”“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小男孩一阵词穷，翻了无数个白眼之后，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人有毛病！关你什么事？”石娇娇笑笑，苦笑道：“其实我也挺后悔的。我现在要冷死了！”“那你快走，我还嫌你烦人呢！”“老实跟你说吧，我怕你跳河，我都见过你的样子了，你要是死了我一辈子也别想好过了。”石娇娇可怜巴巴地看着小男孩，小男孩听了石娇娇的话后，震惊的表情在渐渐昏暗的天色里也显而易见。

　　“你这人真是个大傻子。”良久，小男孩嫌弃地说，但表情比之前明显活泼了。石娇娇扬起嘴角，说：“谁说的，我聪明极了。小姐姐我即使数学不及格，也能考到年级前二十，你想想。”小男孩闻言转过头来，问：“你也在镇中学么，几年级了？。”“看来你是镇中学的学生了！我高二。你几年级？”“初一。”

　　“我现在想劝你回家你能同意么？因为我冷得受不了了，而且家里人要着急了。”石娇娇捧着自己的脸认真地跟小男孩说，小男孩摇摇头，“我不想回家，我家比这里还冷呢！”“那我把你拎回去吧，你不要反抗。万一掉进水里非冻死不可。”石娇娇还捧着脸，说着毫无道理的话。小男孩被气了乐，说：“我肯定要反抗，士可杀不可辱。”石娇娇哈哈大笑，“那我不辱你，你自己乖乖回家去。”

　　小男孩抬头看看天，问：“真的我坐到什么时候你就坐到什么时候么？”石娇娇点点头，说：“你知道我也不愿意，但是我一定会。”小男孩笑起来，“其实我妈估计也在到处找我了，说不定已经打了电话给我爸。她总要有个理由给我爸打电话吧……”石娇娇扬扬眉毛，“那你是故意躲着他们咯？”小男孩摇摇头，什么也没说站了起来，石娇娇也跟着站了起来。

　　石娇娇跺跺早就麻了的脚，栈桥发出空空的响声，她惊到：“赶紧到岸上去，我要吓死了。”小男孩走在前面，石娇娇跟在后面，两人一起来到自行车边。石娇娇拍拍坐垫，对小男孩说，“来，你指路，我送你回家。”　“不用。”小男孩绕过自行车，径直往路上走。石娇娇就推着自行车跟在他后面。

　　两人走了好长一段，小男孩没好气地回头问，“我已经准备回家了，你还想怎么样呢？”石娇娇回：“我这人死心眼，一定要看见你回家。不然不能安心。”“……”“来吧，就算小姐姐求你，领我去你家附近参观下。”

　　在小男孩的指引下，石娇娇又骑回了老六家小区，一拐进巷口她就对后座的小男孩说：“我有个好朋友也住这里。你说家里冷，还以为你是护城河上的船户呢！”小男孩嗤笑一声没有回话。

　　小区里的路灯已经全亮了，经过第三栋楼时听见一对男女的争吵声，小男孩忽然从车上跳下来，石娇娇赶紧停下来。等她倒回到第三栋楼时，小男孩已经跑进一个楼道不见了。石娇娇仿佛听见小男孩跟自己说了声“谢谢”，她不能确定。此刻耳边只有楼道里传来的，高一声低一声隐约对话。石娇娇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自己笑起来，然后踏上自行车回家去了。

　　到家后石娇娇还没有进门，就听见房子里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石娇娇确认一下，随手把自行车靠在墙上，冲进厨房里。油烟里妈妈炒着菜嚷道：“她肯定有自己事情耽误了，你别瞎操心。”一个比妈妈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端着碗菜说：“太晚了……你不是说她今天早回来的么？”

　　“爸爸！”石娇娇大叫一声，夫妻二人愣住了，少女想想不过瘾，又大叫一声，“爸爸！”石爸爸端着菜，喜得不可无不可，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举起来，连声“嗳嗳”地答应。

　　饭桌上，石妈妈告诉她老六来了电话解释为什么没等她一起回来，顺口数落自己女儿，“你也真是傻，等一会儿等不到就该知道啦！”石娇娇怕她担心没有说出小男孩的事情，只是点点头。接下来就咬着一片土豆，喜滋滋地听着爸爸抱怨：一回来没看见她如何失望；晚归了如何担心她；因为这些如何被石妈妈嘲笑越来越婆婆妈妈……

　　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双亲，想起那个小男孩说的，“我不想回家，我家比这里还冷呢！”我说不定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讲了，石娇娇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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