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宇你是下午回学校,还是明早走啊?”餐桌上,唐父夹起一块香菇,吃之前随口问道。唐建宇吞下一口鸡汤,抿抿嘴回到:“吃过晚饭走。其实明早学校也没课,但是假期之后的早会,学校规定班主任必须在场。”唐父点点头,“这点倒是没变。帮着学生把魂儿给领回来,哈哈。爸爸那时在一线教书的时候,学校里也是这个惯例。”唐建宇笑着点点头,“好传统都继承。”
坐在一边的唐母,一方面觉得自个儿插不上话着急,一方面担心他们俩谈着谈着谈到李亚心那个方向去,忙用手叩叩桌面,道:“‘食不言,寝不语’的老规矩都忘了,还谈什么继承传统?”父子二人一听都看向唐母,唐父立刻调侃道:“哟,还坐着个她呢。生怕人把她给忘了!”唐母翻翻白眼,“你忘记我的时候还少呢!”唐父一听,登时冷了脸道:“话有多远,你就能扯多远。”唐母也自觉理亏,给丈夫夹一块鳜鱼肉,道:“我不对,给您赔罪,吃鱼吃鱼!”唐建宇低头吃饭,悄悄笑起来。
唐父接下妻子的好意,也为了缓和气氛说道:“今年也是奇怪!这老郭家的怎么到现在都没来家里?平时也就算了,这前前后后七天的假期,她都没来。往年还不老早杀到了。”这本是平常不过的话题,结果母子二人都没有接话,唐父没发现什么,又笑着调侃道:“不会是建宇婚事没成,她不好意思吧?这郭大嫂也真是,显得我们姚主任多没心胸似得!”
“还有这老郭,我打了几次电话叫他来,一道去书画院。他跟我兴什么洋性,说是被他儿子领着学小白球,现在自己倒上瘾了,现在是除了球场哪儿也不想去。”唐建宇一听,想来郭伯伯学打高尔夫是真,郭伯母躲着妈妈也是真,这老爷子随口瞎说都是实情也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唐建宇刚准备开口接话,就被唐母的一声叹息打住了,唐母不动声色地看了儿子一眼,连着刚刚叹气的余韵说:“人家成天陪着太太,两人一起去学球。打了几次电话来,洋洋得意地说没空呢!谁还记得这陈年的事。”
唐父一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道:“我怎么没陪你,没带着你了!你也不领情啊。”唐母撇撇嘴,“我是跳舞出生的,闻不得书生的酸味。”唐父哈哈大笑,道:“年轻的时候追着酸味跑,闻都闻了大半辈子了!”唐母出乎意料地脸一红,看了一眼唐建宇,嗔道:“你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唐建宇了然于胸,借盛汤的机躲开,给母亲一个台阶下。
“锅里还有么?”看着儿子将半海碗的鸡汤放到桌子中间,唐母问道。唐建宇坐定了,捏捏手指回:“这么久了,还这么烫!没有了,都在这儿了。”唐母点点头,“那我估得不错,一顿半只鸡正好。”
三人在唐母的指挥下,将鸡汤分进碗里,唐父低头呷了一口汤,看了一眼唐建宇后,跟太太说:“邵方说他单位有个去海南旅游的机会,能带家属。他没空去,问你要不要跟他老婆一起去。”唐母一听眼睛一亮,喜道:“真的?我就喜欢到处走走。你同意我去我就去。”唐父道:“肯定是同意才跟你说的呀!”唐母咬了嘴唇,回:“那我肯定要去啊,我跟邵方家的谈得来,玩得肯定舒心!”唐父点点头,道:“那我今天就给人家回话了,给你报名。”
唐建宇喝完鸡汤,将骨头残渣等归入自己的碗内,并没有如常收拾了碗筷去厨房,而是坐在原处听父母讲话。“对了,文语陪你们一道去,她年轻也好照顾着你们两个。”唐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唐母点点头,说:“干女儿懂得多,陪着我们最好!”唐建宇无言地看向父亲,唐父目光迎上他的视线,甚至故作询问状地盯着他。唐建宇深吸一口看看母亲,说道:“我吃好了”,然后拿起自己的餐具,起身离开了座位。
由于出发的晚,唐建宇回到镇里的公寓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忍了一整个下午,这会儿一个人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邵文语的号码。邵文语的声音很快传过来,“呀,没想到你会打电话过来。”唐建宇问:“方便听电话么?”“方便,说吧。”
“你是不是要陪她们去海南啊?”唐建宇直截了当地问,邵文语也回得坦坦荡荡,“是呀,我主动要求去的。”“你知不知道我妈也会去?”“知道,怎么了?”“文语!”唐建宇极少叫她的名字,此刻口气又是责备又是痛惜。而邵文语仿佛真的什么都不懂一样说:“在呢,叫我干嘛?”
电话里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唐建宇连张了三次嘴都没有说出话。对面的邵文语仿佛看见了他的欲言又止,先开口说道:“你有什么话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也是帮我。”唐建宇再次准备讲话,最后捏捏鼻梁,疲倦地说:“那我妈拜托你多费心,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邵文语失望透顶,一声不吭地挂断了电话。员工们早就下班了,整个楼层,偌大的办公室就她一个人,她听见外面茶水间的饮水机似乎在补水,间或发出“咕噜”一声,静谧的环境中吓得人一个激灵。她把手里看了一半的报表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愤然道:“这个连拒绝都不会的窝囊废!窝囊废!”
她摸摸额头让自己平静下来,走到落地窗边,看见窗外是一片都市霓虹以及更远处地平线上比夜更黑的建筑剪影。枯立良久,她用右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想:为什么放不下这么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我现在到底是爱他,还是爱着跟自己较劲的执念!
电话里突如其来的“嘟嘟”声,让唐建宇清晰地感受到了邵文语的怒气。他知道她已经到了极限,就想听自己亲口说拒绝,可唐建宇对自己也感到迷惑:跟邵文语相识这么多年,他早就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是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干脆利落的话来!
比如说今天,他想跟她讲:不要再强迫自己去讨好!我们已经这样了,如果能在一起不需要你做任何努力……可他觉得残忍说不出口,而他又明白这如此伪善,难道暧昧不明地吊着她就不残忍么?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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