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卷一零八

　　“今天就到这里，该值日的留下来打扫卫生，其他人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别忘记了拿小结之后补课一周，返校的时候做好准备！”“好！”“同学们再见。”“老师再见！”班主任整整书本，在学生放假的喧闹里走下讲台。石娇娇也在整理要带回去的东西，走到她座位边的班主任点点桌面，说了句：“跟我来趟办公室。”

　　石娇娇一愣，随即“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事情，跟旁边的同学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就追着班主任的步伐去了。会是什么事呢？往办公室这段路上，石娇娇的脑袋一直不停的转：团支部也没交代什么事情；都这种时候了，也不会安排新的班级活动；难道前几门成绩已经下来了，考得差劲到要单独谈话……石娇娇在门口叫了声“报告”，结束了苦思冥想。

　　班主任像卸了什么担子一样，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伸手叫石娇娇去其他老师座位上挪张椅子来，坐到自己面前，“这是要长谈啊！”石娇娇心有戚戚地坐下。女老师看着少女有点拘谨的样子，笑道：“没什么事，不要紧张。”石娇娇还是紧张地点点头，班主任拿出一本笔记本，她快速翻过每页都密密麻麻的纸张，停在一页看了一下，说：“这次发挥算正常。”石娇娇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班主任合上笔记，说：“石娇娇啊，还有不到半年，你这数学怎么办呀！”石娇娇头皮一麻，暗想：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自己三个半年了！

　　“啧，我是真的着急了！你是我们班的种子选手啊，我不能看着你有风险。你看看，地理、英语这么好的成绩，全用来填数学的坑了！剩下两门用来拉差距，压力多大！还不谈有可能发挥失常……”班主任揉着太阳穴，表情可谓“痛心疾首”。石娇娇无言以对，满脸都是无可奈何。

　　“分数已经出来啦？”石娇娇怯怯地问，女老师语气这才缓和，说：“不是跟你说分数，是跟你分析现在的学习情况。”石娇娇肩膀垮下来，脸色瞬间灰了，班主任一见赶紧说：“数学早上刚考，哪这么快出成绩，政治和地理考得很不错……”听见这话石娇娇的眼睛才重新亮起来，女老师一见摇摇头，笑道：“算了，我也不说了！总之不是分数的问题，你要抓紧时间调节状态，高考是一锤定音的。”石娇娇闷闷地点点头，女老师拍拍她的胳膊，说：“赶紧回家吧，没几天放松了。”

　　本来挺放松的，被您一说，怎么样也放松不起来了。石娇娇飞也般地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通常这种早放学的时候，夏蕾都会来等自己，然后一起去街上晃荡一阵子，讲讲平时没时间说的琐事。而今天石娇娇赶到夏蕾班级门口的时候，他们班只剩下在整理桌椅的值日生了，他们告诉石娇娇，夏蕾一下课就走了。

　　放寒假的前一天，心里好像憋了一学期的话，不说掉就不符合惯例似得。石娇娇从车棚出来没有就近从北门出去，而是去了初中部。她立好自行车，在大通道里看来来往往，越来越稀疏的行人，期待能看见唐建宇。从大通道到教师车棚再到南门门口，始终没有出现唐老师熟悉的身影，石娇娇垂头丧气地骑上了回家的自行车。

　　到家的时候，石爸爸正从小菜田往水池边跑，左手捧着右手。“爸爸，你怎么啦！”石娇娇大惊失色，丢下自行车赶紧跟过去。“回来的正好，快去，快去给我扯点纸来！”石爸爸脸上是因为刚刚劳动过，还没退去的红润。石娇娇对着哗啦啦流水的龙头一看，那翻起的皮下还在渗血。“咝。”仿佛伤口就在自己手上，少女倒抽一口凉气，赶紧去拿纸。

　　左手手背的中指，掌指关节处破了。简单处理后的伤口涂满了紫药水，所幸破皮的地方不大，伤口也不深。“疼么？”石娇娇心疼地问，石爸爸笑道：“废话，你给小锹铲一下子看看！”说完好似想起什么一样，电击般地收回了伤手，将拇指和食指掖在肚子上。石娇娇本来没多想，倒因为这动作又惊又疑地看向石爸爸。石爸爸掩饰性地大笑，说：“丢人咯，这点小伤没给我疼死！”

　　石娇娇什么都明白了，她哀伤地看着父亲，不言不语。石爸爸假装无知觉地指指小菜园，说：“给萝卜疏苗呢，你妈下达的任务得完成啊！”说完就准备逃离女儿沉默的注视。石娇娇闭上眼睛，鼓足了勇气，说：“爸爸，我都知道了。”石爸爸下意识地把左手藏得更严，“什，什么？”

　　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是为作为父母的自尊，还是为免去女儿的担忧呢？都是合理的，但都是不必要的，我是你们的血肉塑成的女儿啊！石娇娇已经下定了决心，捅破父母善意的秘密。她向父亲走进一步，抓住爸爸还在往回缩的手腕，用镇静得令人害怕的眼神，让父亲一时疏忽，展示出了异样的手指。

　　石娇娇朝爸爸的手指施加恰当的力气，扳直指头奇异的弯曲，等到她手上的力道一撤去，那弯曲又立刻吸附回爸爸的手指。执意掰直，执着弯曲，如此反复……“那又怎么样呢？爸爸还是爸爸。”石娇娇喃喃自语，她的眼泪毫无知觉地落在父亲的指尖，“爸爸，你跟妈妈为什么不相信我……”石娇娇抓着爸爸的手指，泪流满面地看着他，追着问：“为什么……我真的长大了，好的坏的，我都想跟你们一起面对。”

　　石爸爸的记忆里，女儿这样的涕泪横流只有三次：她三年级的时候，自己又穷又混，让她不要再念书，妻子大发雷霆，他下决心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守住她读书的权利；她六年级的时候因为自己失业，想要放弃读书，母女俩相拥而泣，他去当了船员，发誓要让她们幸福……这是第三次，她为自己被父母排除在外发问，宣告自己要参与这个家庭的一切。

　　作为父亲，他该怎么做呢？

　　日光挣扎在地平线的边缘，还差一点点就要被黑夜完全吞没。平房里已经黑透了，寒气一阵阵的，往坐在门口长凳上的父女侵袭。门口的小路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石妈妈手里提着把胡萝卜，走到屋檐下，不由得吓了一跳，“这爷俩精神病发作了，灯也不开，干什么呢！”父女二人也不去应妈妈的话，傻乎乎地嘿嘿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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