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卷一六六

　　出发的那天早上云层很厚，天色要比平时暗。石娇娇捧着碗，晃着一条腿，看着给自己锁行李箱的爸爸问：“现在几点啦？”石爸爸一心忙着测试刚买的东西好不好用，虽然昨天他已经测试了一个晚上，但现在还是专心致志，随口回到：“总归不到六点吧！”

　　妈妈拿着一件牛仔外套，准备放在石娇娇的背包上，说：“你净信口开河，马上就六点半了！”然后转头跟石娇娇说，“防止车上，或者到那边晚了冷，给你带件薄外套！”石娇娇看着垃圾桶里菠萝味冰棍的包装纸，无声地点点头。

　　三人正陷在即将面临离别，又要假装稀松平常的纠结里，门外“嘀嘀”响起了两声车喇叭，石爸爸站起来，“到了。”说着就冲了出门。石娇娇跟妈妈一个对视，一个放下饭碗，一个丢下衣服，先后跟出去。倒要看看爸爸是请了什么样靠谱的帮手，让他去镇上买箱子归来，拍着胸脯说送石娇娇去学校的事情完美解决了？

　　万万没想到唐建宇从黑色的轿车上走下来！他颀长的身形从薄薄的雾霭里走出来，在背后大片的稻田的衬托下，形象鲜明。石娇娇还没来及扎头发，脑袋上乱蓬蓬地飞着些许碎发，看着步步逼近的唐建宇，惊得合不拢嘴。“我爸说的，绝对靠得住的人，不会就是你吧？”石娇娇难以置信地问，石妈妈忙得推女儿一下，“怎么跟老师说话呢！”其实自己心里也惊得不行。

　　原来石爸爸那天去镇上买旅行箱，在街上碰到下班步行回去的唐建宇。“石爸爸买东西啊？”唐建宇打着招呼，先伸过手去，石爸爸赶紧换一只手拿箱子，握住唐建宇的手，说：“是呀，给石娇娇买个箱子上学去。”……石爸爸健谈，唐建宇善听，就这样攀谈起来，话题慢慢就跑到，新工作和送石娇娇上学有冲突这件事上去了！

　　“哎，真愁人……”石爸爸见唐建宇不讲话，还当对方厌了，忙自己说：“行，也耽误老师这么久了，就先告辞了！回去还有事呢！再会……”石爸爸挥挥手，准备把箱子往自行车后座上绑。唐建宇一把扶住车龙头，及时解除了石爸爸因为动作鲁莽，差点推倒自行车的危机。趁石爸爸表示感谢时，唐建宇试探地说：“我正好要回母校办点事情，您放心的话，我送她去学校吧……”

　　说完石爸爸没有立刻接话，唐建宇登时为自己的唐突懊恼起来：人家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自己这个陌生男人呢？谁知几秒钟后，石爸爸大笑起来，高兴地直拍箱子，“这简直太好了，太巧了！跟唐老师一起去的话我们都很放心，况且你对那边也熟悉，也可以帮我们娇娇适应快点……”唐建宇松一口气，笑起来连说“好的，是。”原来，石爸爸只是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

　　行李都放进车子里，唐建宇跟石家夫妇打过招呼后，坐进车里发动好车子，他从挡风玻璃里看见少女跟双亲拥抱告别，当爸爸的狠狠地揉了下女儿柔软的头发，妈妈则用天下最富深情的眼神，将这看了近二十年的孩子尽力包裹。石娇娇低下头，说了句：“我走啦！”狠心离开妈妈臂膀的范围，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上。

　　“路上注意安全，想家就打电话回来！”“到了来个电话，不要想家！放假就回来啊！”爸爸妈妈交替说话，石娇娇把头伸出门外，拼命地点头，只是咬着嘴唇一个音节也不发出来。车子缓缓启动，中年夫妻脚下不由得跟着跑起来，车里石娇娇的闭气已经到达极限。“娇娇，头伸进来。”唐建宇低声说，石娇娇下意识地松开手，唐建宇立刻关起窗户。

　　车膜使车内的光线还要暗一度，石娇娇拍拍玻璃，怎么也打不开这该死的车窗，加速后车子很快就远离石娇娇的家，将她的双亲毫不留情留在原处！石娇娇惊慌失措地四处摸索，几次尝试也打不开紧闭的车窗，连父母模糊的样子都不能看见了……“你干嘛关窗户！”石娇娇终于忍不住，扭头冲唐建宇尖叫，一颗泪珠掉在垂于胸口的头发上。

　　车子从田间岔路开上水泥路，唐建宇确认好路况，顺手从车座里拿出一盒抽纸递过去，“别看。这种时候，看着他们越变越小会更加伤心。他们也是一样的。”石娇娇双眼已经大雨滂沱，转头看着唐建宇的侧脸，吸了吸鼻涕说：“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家了。”唐建宇开车极少分神，他看着石娇娇雾蒙蒙的眼睛，微红发亮的小巧鼻尖，抿嘴笑笑，伸手揉揉她的后脑勺，“不怕，一路上还有我啊。”

　　石娇娇还抱着鼓鼓的双肩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唐建宇，眼睛里的泪意明显退去。她作个深呼气调整了一下包的位置，忽然感觉到了被压在包底，那本写满此刻身边这个男人字迹的淡蓝色笔记本，像是突然碰到了什么秘密，心都跳漏了一拍！

　　女孩心虚地转头看向窗外，唐建宇说，“把背包放到后面去，抱着不累啊？”说着径直把长臂向背包伸过来，石娇娇慌得直叫唤，“我自己放，我自己放！”忙不迭躲过唐建宇的手，把沉重的背包，艰难地抛送到后座。

　　起得太早，石娇娇没来及细尝离愁，就在刚出镇子的时候仰头睡去。一路上睡睡醒醒，到市里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她就睡足了两个小时！她在一个红灯处，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揉眼睛，用沙哑的睡醒腔，说：“这是到哪里啦？”“市里。”做了一系列醒神动作后，石娇娇干吞下口水问：“去车站么？”唐建宇忙着转弯，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会打算开车去B市吧？”石娇娇恍然大悟惊道，唐建宇将车停在路边，伸手从车座背后的网袋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石娇娇，扬眉问：“有什么问题么？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坐汽车的嘛？”石娇娇撅撅嘴，嘟囔：“也就三五年前，怎么就小时候了……”

　　唐建宇看石娇娇喝好了水，重新发动车子，又问：“说呢，有什么问题？”石娇娇伸头戳戳圆溜溜的车用香水瓶，思考了半天才说：“坐汽车去当然舒服，可是不好。”“怎么不好了？”“第一，你太累了。”“我惯于开车，不累。第二呢？”“第二嘛，等我回家的时候又去哪里找人送呢？我应该在有人带的情况下，先认一遍路线才对。”

　　石娇娇说完像是怕唐建宇生气一样，可怜兮兮地看了对方一眼。唐建宇果然快速扭头看了女孩一眼，皱着眉轻轻咬着下唇，许久在一个路口狠打方向盘，伺机掉转了车头。他打完电话之后看了下手表，自言自语道：“来得及。”然后确认了下石娇娇的安全带后，就全情投入到开车这件事情上。

　　车子停在一个地下停车场，两人一下车确认好行李，唐建宇就拖出石娇娇的行李箱，拎着自己的挎包和装满东西的方便袋全速步行，石娇娇即便只背了个双肩包抱着瓶矿泉水，小跑也有点赶不上他的步伐。到售票处的时候，大厅的广播正在播报各地的售票信息。唐建宇放下行李，对石娇娇说，“原地等我，看好行李，我去取票。”石娇娇还在想：怎么就到了汽车站，面上顺从又懵懂地点点头。

　　唐建宇研究着票面走到石娇娇面前，“没想到最早的票也要两个小时之后发车，去附近哪里坐会儿吧！”说着背着自己的挎包，拎起大方便袋和行李箱，石娇娇又抱着矿泉水急急地跟在后面。唐建宇忽然停下脚步，石娇娇险些差点，捂住心口问道：“怎么啦？”唐建宇打量着女孩，问：“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听过，没机会看。”说完石娇娇转转眼珠，回想了下他们下车后的场景，会意地笑了起来，举着矿泉水道：“这最好换成一个盆栽。”唐建宇歪头看着少女，笑道：“不像了，你长大了。”石娇娇翻翻白眼，“那你也不够老啊！”

　　在长途大巴放大件行李的车肚边，唐建宇一边往里送行李箱，一边跟身边的石娇娇说：“大行李放在这里，司机上下客前都会先开好车厢的，不用你自己开。”石娇娇一脸好学生样，直点头。

　　站在一边的车站工作人员看着这两人，想搭话说“送孩子开学啊？”但仔细看看他们的样子，又吃不准他们的关系，于是笑着跟唐建宇说：“去外地上学啊？”唐建宇站直身子，拍拍手点头道：“头一趟出远门，多教一点是一点。”老大哥叉腰笑，“是呀，小姑娘是叫人操心点。”唐建宇扭头看一眼石娇娇，赞同地点点头。

　　唐建宇拿着车票找到对应座位的时候，上面已经坐了两个年轻人，“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座位。”唐建宇说，坐在过道边的小伙子道：“我们两个人，这车不对号的。”唐建宇指指石娇娇，礼貌的说“我们也是两个人，再跟其他单座的调节下吧！”两人不情愿地起身，拿了包离开，唐建宇把石娇娇让到里面，两人才安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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