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卷一六五

　　妈妈已经开始为石娇娇打点行李，常常能看见她翻箱倒柜一番，然后拿出一件衣服，跑到石娇娇面前来问，“这件你要带过去么？跟刚才那件差不多，但是这个领子要高一点，暖和一点。”石娇娇总是哭笑不得地放下手里的书，说：“妈，还有几天呢，到时候我自己来，你在一边帮我看着点就好。”可这并不起什么作用，石妈妈还是想把适当的，看得见的，都给石娇娇带走。

　　“今天晚上我去陈丽家吃饭哦！”石娇娇说，妈妈转过身，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红手套，问：“怎么就一只了，不然洗洗干净给你带过去，冬天很快就来了。”说着，又看向女儿，“丽丽叫你过去啊？”石娇娇点点头，“问你有没有空呢？”“我就不去了，哪有大人去沾小孩光的。”“那我就出门咯。”

　　“别睡在外面，早点回来！”石妈妈追出门来交代道。石娇娇压根也没打算睡在陈丽家，从前没有特别情况也很少这样，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被特别交代一句，所以不禁疑惑地看着妈妈。妇人一时语塞，扬扬手，用不耐烦的样子掩饰自己的情感流露，“哎呀！你也没几天呆在我身边了嘛！”石娇娇一听简直立刻想哭，大叫一声“知道了”，逃也似地往蹬着自行车跑走了。

　　推开陈丽家院子门就看见，陈奶奶蹲在井边洗菜，旁边一个小伙子正积极地帮忙打水。他矫健地拎起水桶就准备往奶奶正泡着蔬菜的盆里倒，陈奶奶赶紧又喜又急地叫，“我的乖乖，够了，够了！你们去说话，奶奶忙得过来！”小伙子不接话，蹲下来利索地帮老人择菜，道：“哪有这么多话说啊？我力气多，喜欢做事！”乐得陈奶奶连叫“好孩子”。

　　“奶奶！”石娇娇笑着打断了他们，老人一见石娇娇更是高兴，连连挥着手里水灵灵的菜，“娇娇，快过来！”转头对着屋子里大叫，“娇娇来了，你快出来，把香瓜端给她吃！”小伙子也抬起头，黝黑的脸膛上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家里来大学生咯！”石娇娇笑道：“你现在不得了，把我奶奶哄得这么高兴！”小伙子抓抓头憨直地笑，陈奶奶隔空戳戳石娇娇鼻尖，“小嘴越来越厉害，要跟小丽一模一样了！”

　　陈丽汗津津地端着一盘切好的香瓜出来，递到石娇娇手里说：“现切的，井水里浸过，你喜欢吃的脆瓜。”“丽丽最好啦！”石娇娇一卖乖，王嘉伟看不下去了，说：“哎，真不公平，我做了半天事，瓜皮也没见到！”陈丽一脚踢在他坐着的小板凳腿上，啐道：“你就是做事的命，话这么多快走！”石娇娇见陈丽这样凶都惊呆了，陈奶奶立刻骂道：“姑娘家像什么样，就知道欺负人老实！”

　　陈丽才不管，双手抱胸歪头，趾高气扬地看着王嘉伟，笑问：“怪不得这么赖皮，原来把我奶奶策反了！”王嘉伟仰头看着陈丽，眼睛弯起来像月亮一样，回到：“就算奶奶不站我这边，我也不能走啊，我还要帮你做事呢！”“切！”陈丽冷哼一声，假装不屑一顾地拉着石娇娇回屋子，其实早就红了脸。

　　听到妈妈在厨房叫人，陈丽对石娇娇说：“你站会儿，我去锅上添把柴！”石娇娇拿下嘴里半块香瓜，吃惊地问：“你家不是老早不用灶了么，怎么大热天反而生起火来了！”陈丽翻了个大白眼，嗔道：“不是你那天说，想起以前爷爷抓的野鸡么？”石娇娇跟在陈丽身后，听她继续说：“你要出门上学了，柴锅烧的野鸡怕是也吃不上了！爷爷在芦苇滩盯了十几天，才终于在你走之前抓到一只！”石娇娇本来跟着跨进了厨房，闻言立刻退了出来，躲在门外，尽力伪装情绪，嚷道：“你们这些人真的是……”

　　帮着做了点事情，看着放在院子里的三张木桌，石娇娇忽然意识到这一餐排场可真不小。女孩刚抬脚准备去屋里找人问问原委，就听见有人进院子来，一看居然是陈爷爷、陈二叔还有自己的父母，小姑娘叫完人后当即问道：“哇，你们怎么也来了？”石爸爸大笑，呛她：“带你吃好的，还不让我们吃呢？”石妈妈走过来捻去女儿沾在头发上的葡萄须，解释道：“你二叔从门口经过，正好一路带过来了。”“还不如刚刚跟我一块来，还能给婶婶帮把手呢！”大人听了都笑起来。

　　晚餐果然很隆重，男人们把电灯拉到小院子里照明，三张木桌周围都坐满了人，菜摆得满满当当。石娇娇一家跟陈丽家人坐一桌，看着陈爷爷身边的老村长，石娇娇心里充满了迷惑。看看人都坐停当了，陈爷爷清清嗓子，站起来举起酒盅，自己先干了一杯，说：“我今天高兴！我的两个孙女，一个找了个好对象！还有一个最高兴，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说着低下头，看着老村长，“老哥，你高不高兴啊？”还没等对方回答，自己就摇手，“你没什么高兴的，都是我的孙女，哈哈！”

　　老村长捋下布帽子擦擦光光的脑壳站起来，“我怎么不高兴，是我们村里的好儿女们，我就能高兴！”说完也仰头饮尽一杯，众人纷纷鼓掌喝彩……听着人们简单而真挚的祝福话语，石娇娇才意识到，这是陈家为自己特意举办的庆祝会。

　　他们什么都没有多说，就这样默默地聚在一起，不假思索地为你高兴！洋槐树下刮过的风，把酒菜的香味散得那么远，石娇娇偷偷喝了点爸爸杯子里的白酒，辣得眼泪直流，惹得乡亲们哄堂大笑……这样村庄，我真的那么想逃离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石娇娇第二天一直沉沉睡到十点多，起来时家里早就空无一人了。她胡乱地吃了点东西，开始打扫自己的房间，顺便也收拾要带走的东西。要不要带些文具，或者空白的本子，或者喜欢看的书呢？这是老六送的书袋，还要用来拎书；啊，丽丽刚会踩缝纫机时给自己做的围裙；这是夏蕾临走前偷偷送来的内衣裤，她很阴谋论，“肯定会互相攀比的，我们要华而不露！”，简直要笑出声来！

　　删删减减，最后背包还是塞得满满！压在最底层的，是一本写了许多数学公式的蓝色笔记本。

　　傍晚的时候爸爸妈妈前后脚回来，可两人都否认跟对方是一道的。“我去上班，正常下班，你爸像癞皮狗一样跟着我回来的！”妈妈斜着眼笑，石爸爸叉了腰，“你开的厂，你修的路，大家都是癞皮狗跟着你啦？”石妈妈剜了丈夫一眼，石爸爸立刻缩了脖子笑道：“那也只能我跟！”石娇娇看不下去了，道：“你俩让让，容我出去淘个米！”

　　爸爸妈妈似乎特别高兴，喜滋滋地跟在石娇娇身后。少女察觉出这份不寻常的喜悦，一边洗米一边说，“你们有什么好消息不告诉我呀！”爸爸早就兜不住了，赶紧笑着冲妻子说：“你看她精的，什么都瞒不了她！”妈妈看去别处，嘀咕：“是你自己太明显了好嘛！”爸爸不以为意，对女儿大声宣布，“你爸爸我，要去厂里的仓库做事啦！”石娇娇一听喜上眉梢，“真的啊？”“没错，进料出料登记，理理货，没什么重事！”这可是又卸去了家里人共同的一桩大心事！

　　看着乐不可支的父女俩，妈妈进了屋子又走出来，问：“娇娇今天收拾东西啦？”“嗯！”妈妈点点头，去推推丈夫的肩膀，“你趁还没上岗，赶紧去给她把行李箱买回来，难不成拖你那个破得不成样子的？”“明天就去明天就去！”爸爸答应，忽然痛苦地拍了下脑袋，“完了，就顾着高兴了！”唬得母女一跳，爸爸指着女儿说：“上岗正好跟送她日子重了呀！”大家一阵词穷。

　　爸爸思前想后，说：“我姑娘头一趟出远门！我去跟那主任说说，看能不能晚点去！”妈妈皱眉道：“这工作邵总都卖了厂长很大人情了，本来要安排小厂长老婆的娘舅的！哪能这样第一天就掉链子？你让人邵总脸上也不好看啊。”石爸爸一听直咂嘴，“这可怎么办，我不好，当时一听拍板用我了，就高兴没魂了！那主任还问我时间有没有问题呢？哎呀！”

　　见爸爸这样捶胸顿足，石娇娇把米煮上锅，走出来拍着他的背，老成地说：“多大事呀，你只管去上班，我自己去就成了！”妈妈立刻反对，“这哪行！我送你去！”石娇娇按了妈妈的肩膀，回：“你还是算了，比我晕车厉害多了！吐出个什么事，我真对付不过来呢！”石爸爸摇摇手，“先别急，送一定要送，等我想想办法！”石娇娇耸耸肩，“难不成以后每次来回你们都要接送么？”“第一趟不一样！”“关键还带着那么多钱呢……”“好吧。”一家人莫名又陷入惆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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