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抱歉,昨天脑子有洞又不会数数了,内容不受影响。)
灰蓝的公交车像个胖胖的熊,丢下乘车摇摇大屁股就远去了。临近傍晚的面点店生意不如早上好;面包店的招牌换成了棕褐色的木质挂牌,上面还加了一杯茶的标志;五金店的电线纸箱永远跟旁边鞋店的货架抢着门口的地盘;绿色的大垃圾桶旁从早到晚都放着三四个五颜六色的垃圾袋,即便大垃圾桶里面根本没有垃圾……这一切多么熟悉,石娇娇深吸一口气,“我才走了半个月嘛!”
很快,马路对面的丁字路就有人冲着石娇娇摇手,“娇娇,娇娇!”石娇娇也挥手回应,左顾右盼地穿过马路。石爸爸似乎胖了一点,穿着灰色的工装,一脚撑在地上,上下打量自己的女儿,“怎么黑成这样?”“还不是军训晒的!”石爸爸嘿嘿笑,蹬起自行车,石娇娇扶着爸爸的腰,看准时机熟练地跳上后座。“好嘞,载着我们娇娇回家咯!”
“我妈不在家啊?”石娇娇站在门边,问正在开门的爸爸。石爸爸推开房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说:“厂里要出货,我马上还得回去呢!”石娇娇四下环视,看着墙角杂乱地堆放着没来及处理的黄豆秸秆,八仙桌上没有及时清理的碗筷等等,问:“厂里很忙啊?”爸爸抓抓头,“也就昨天开始的,我们国庆也放假呢!这批货出了能放个五六天。”
石娇娇点点头,把背包卸下放在旧椅子上,说:“那你快点去加班吧!”石爸爸顺便把垫在黄豆杆下面的油布往旁边踢,说:“豆子也没时间打,放假再说吧!今天家里没人烧饭了,你要不跟爸爸去厂里吧?”石娇娇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不去了,给厂里人看见我黑成这样,还不得被笑死!自己简单烧点。你跟我妈说一声,别一回来看见我吓到了!”说着自己先笑起来,石爸爸笑道:“再怎么黑也是亲生的啊,那行,我先去。晚上大概十二点,跟你妈一起回来!”“嗯,好。”
爸爸离开后,房间里的潮湿发霉的味道从四面八方钻进石娇娇鼻孔里,自搬来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强烈感受到这屋子的简陋。这是一种克制不住的失望,在远方动情思念的容身之所,事实上是这样破败不堪;在脑子里幻想过好多遍一家团聚的场面,事实上是这样清冷孤单。石娇娇叹一口气跑去厨房,发现电饭锅和炒锅都还留着上一顿的痕迹,“怎么这样!”石娇娇躲进自己的房间,发现里面不但有霉味,还有许久没人进来的尘土味!
“爸爸妈妈只是工作太忙了,我这么大了,还要他们捧着哄着么?”石娇娇自我劝谏,拍拍床铺,出乎意料地干爽,再低头闻闻,是清爽的洗衣粉味道。这味道此刻如此熨帖,再看看整齐的被子,蓬蓬的枕头,石娇娇那被忽视的矫情顷刻散去,“即便再忙,他们也抽出时间做了这些。”石娇娇拍拍手,走向厨房。
上下检查了一遍,家里没有什么可吃的,而自己真的很饿。她绝对为自己蒸一锅干饭,再去田里看看有什么可吃的蔬菜。还好小菜园里还结着残留的西红柿,最幸运的是,在层层叠叠的藤蔓里发现了一颗正当季的菜瓜,胖胖的,长条的瓜身上有着好看的深绿色花纹。等着饭煮好的时间,石娇娇顺手把锅碗瓢盆归置了下,等她吃好洗碗,又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厨房了。
石娇娇到屋后的院子里,小竹林被爸爸收拾过,他把长得杂乱的细竹都砍了,并用这些材料扎了一个漂亮的篱笆,之前里面长过萝卜、莴苣,现在亭亭立着几株红秋葵。到这里,石娇娇与这所房子之间,那短短十几天形成的细缝已经完全闭合。她哼着小调回到堂屋,两三个小时的空气流动,已经带去了几天前那场秋雨留下的潮湿气味。石娇娇看看老供桌上的旧式吊钟,秒针“咔哒”指到十二时,立刻“当当当”敲足了七下。
虽然天没亮就和“同乡会”里认识的同校出发去车站,一整天等车、倒车、走路,可此刻石娇娇一点都不觉得疲倦。她把电视打开,村里禁止“大锅”那样的信号接收器后,家里又恢复到只能收到六个台时候,地方台天色一黑就开始播没完没了的点歌台,也不知道那些送上祝福的人都是真的假的。
石娇娇听着房间里的电视声,搬了小木凳坐到黄豆边,她先抓出几杆豆秸,用爸爸的胶鞋捶打几下,砸出里面的豆子,确认豆荚里干净后,再把豆秸放到一边,隔一段时间再打捆扔到门前的走廊上,如此反复。“反正也不多,弄好了就洗洗睡觉!”石娇娇想。鞋子一落到豆秸上就发出脆脆的响声,可见那场秋雨时间很短,在这之前豆子们也晒足了阳光。
一粒圆滚滚的黄豆蹦出豆荚,跳上油布,又弹出地面,“突突”滚出了好远。石娇娇懒得起身,就伸直了手臂舒展脊背,用胶鞋艰难地捞,其实这个动作比站起来捡要费劲多了。正在她注意力全集中于那颗调皮的豆子上时,门口传来对话声,还有自行车轮转动的声音。那颗黄豆终于落入掌心,石娇娇扭头看看钟才十点过一点。“不是说最少十二点么?”石娇娇嘀咕着,狐疑地抱起豆秸来到门外。
果然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啊哟,你在干吗!”石妈妈问,“妈妈!”石娇娇扔抱着秸秆,傻傻地叫了一声。石爸爸立好自行车,接着妈妈的话,又问了一遍,“囡啊,你在干什么呢?”石娇娇这才把怀里的东西堆到一边,说:“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看看能不能把豆子砸出来,明天就可以晒了!”
石妈妈打开门灯,走到女儿面前,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瞧,眼睛里亮亮的,石娇娇受她眼神的感染,“用情极深”地叫了声“妈妈”,谁知妇人把自己女儿的脸捧向丈夫,笑道:“你看她黑的,周围暗点都找不着了,哈哈!”石爸爸单手托着下巴,附和着,“就是,去接的时候,要不是她叫着爸爸,我真的不敢认!哈哈。”石娇娇的白眼在肤色的映衬下尤其明显:我真是看错你们夫妻俩了!
“叫你积极什么,明天都放假有多少弄不了啊!不早点洗洗上床,这会儿三个人抢洗澡间!”石妈妈揭起油布的一角,把石娇娇砸出的豆子往布中间聚集,嘴里一点不领情地数落着她。石娇娇捧了换洗的衣服路过,站着笑:“啊哟,心疼我就直说,偏要装成这样子!”石妈妈一听,扭头刮了女儿鼻尖,嗔道:“你回来我就加班班,谁心疼你!”石娇娇才不理,撅嘴不服气地扭扭头。
洗一把澡好像洗去了一天的精神,困意突如其来,石娇娇随便跟父母聊了两句就哈欠连天,回了房间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难得发出了轻轻的鼾声。石娇娇入睡没多久,妈妈穿着睡觉的旧衣服走了进来,她轻轻叫了女儿两声,发觉对方已经睡死过去后,还是极小心地拧开了台灯。
微蓝的光落在少女头顶,缎子般的发丝发出丝绸般幽蓝的光泽,又轻柔地照在女孩沉静的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拉个老长。石妈妈坐到床头,把挡在石娇娇嘴边的毯子,轻轻掖到她下巴那边。妇人久久地端详着自己的女孩,像看秋天飞走春天又回到梁上歌唱的小燕子。她忍不住伸出手,极轻地抚摸了孩子的脸庞,眼里沁出泪来,“我的娇娇,好像瘦了。”
看够了,妈妈隔着毯子抚了抚女儿的手臂,关掉了台灯缓缓地走出房间。石娇娇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睛,眼泪一下子流到眼窝下。从妈妈拧开灯的一瞬间她就醒了,“傻妈妈,我一点都没有瘦,只是结实了啊!”石娇娇暗想,伸出舌头舔到一点泪水,咸是咸,倒是没有涩味。
“娇娇姐姐,你怎么还不起床啊?我妈说懒虫才赖床,懒虫没有人喜欢!”小男孩站在石娇娇床边叽叽咕咕,像只烦人的小鸭子。石娇娇瓮声瓮气地说:“你惨了,我起来就要打你!”“我叫姨妈打你!”小男孩骇道,石娇娇暗自好笑,伸展了下腰身,吓得小男孩大叫“要起来打我了!”尖叫着跑出了房间。石娇娇坐起来,揉揉自己蓬乱的头发哈哈大笑。
小路那边的大片田野里水稻成熟了,羞答答地垂着头,金灿灿的颜色呼应着太阳,亮得人睁不开眼睛。石娇娇站在走廊上手搭凉棚,看着坐在一起捶豆子的两个妇人,旁边小男孩拿着个长了絮的地梢瓜认真研究。石娇娇叫道:“李阿姨,来得可真早啊!”李阿姨捻着豆荚,回头看石娇娇,“起来啦?你弟弟昨天吵着要来看娇娇姐姐!”
石娇娇咧开嘴,眯眼盯叫小男孩,“小团子这么乖呢?”小男孩扔掉手里的玩意儿,又捡到一个小小的圆瓜,看也不看石娇娇一眼,说:“不喜欢你了,你会打我的!”逗得大人哄堂大笑。“你还不是要我妈打我啊?”石娇娇继续逗道,小男孩摆摆手,嘟着小嘴巴认真地说,“我骗你的,我多喜欢你啊!可是,你伤害我了……”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用小手捂住了心口,笑得石娇娇直不起腰来。
笑过之后,石娇娇在屋子转了一圈,问妈妈道:“怎么没见我爸啊?”“他去菜市了,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东西!”石娇娇点点头,放下叉在腰间的手,往屋子后面走去,“我先去刷牙洗脸咯!”石娇娇拧开水龙头,朝水池里吐了一口牙膏沫,暗想:看来丽丽今天是不会来了,哎,错过我妈的好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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