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卷一八三

　　还在门口的小路上，就能听到家里传来搓麻将和女人们闲话的声音。“你妈也开始打麻将啦？”老六帮忙扶着车龙头问，石娇娇在包里翻钥匙，随口接到：“我也是第一天看见，听我爸说秋天的时候，厂里的阿姨就开始教她了。”两人把自行车停到走廊上走进屋子，恰逢一个新染了头发的阿姨出牌，估计反悔了就按着牌，嚷嚷着要收回去。

　　坐在西面一个胖胖的大娘拦住，“没你这样子来的哦。”染发阿姨一撇嘴，“娇娇妈上把还悔了一次牌呢，你们就让了？”庄子上买菜的杨婶婶扶着自己的麻将，道：“人还在学呢，你老油条打了多久了？”染发阿姨牌一撂，“行了行了，给你们成牌！”石妈妈新手上路，自己的牌还理不过来，恨不得多长一双眼睛来看条数，压根没听她们说话。

　　这把牌以染发阿姨和杨婶婶一人输给胖大娘五块钱结束，石妈妈没出没进也算安心，酸得染发阿姨冲杨婶婶说，“看你帮她讲话，就晓得赢我们钱。五块钱要卖多少把小青菜啊！”杨婶婶才不受挑拨，“你赢钱的时候，也没看见你多买我两把小青菜！快把你嘴巴夹夹紧，看牌，不然又要输了！”染发阿姨词穷，只得冷哼一声。

　　趁洗牌的时候，石妈妈对站在身后的两个女孩儿说：“家来啦？在玩一圈，一会儿下来给你们烧晚饭！”老六扶着石妈妈的肩膀，道：“过年难得玩玩，姨你只管打，我跟娇娇也能烧饭。”说着仰头看着石娇娇，石娇娇连声附和。染发阿姨笑起来，“上学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你看看多懂事孝顺啊！”放了一张牌又说，“娇娇啊，在学校里谈朋友没有啊？你看人家陈丽，孩子都怀着了。以你们俩的关系，你都是要当姨娘的人了！”

　　老六跟石娇娇一个对视，两人都没有接话，染发阿姨也不介意，继续自说自话：“还是你们玩不到一块啦？是呀，娇娇跟小菲都是好人家姑娘，哪能再跟这种人来往？”杨婶婶丢了一张牌，说：“你一个长辈，说话之前找人给嘴把把门吧，跟小姑娘瞎说什么？”染发阿姨一脸鄙夷，“敢做不敢听人说呢？看他陈家从前在村子里狂的，我在厂里老早就看不上她跟她老姨两个人……”胖大娘碰了染发阿姨的幺鸡，咂咂嘴，“也是的，姑娘家多败坏名声啊！”

　　老六跟石娇娇的脸色铁青，尤其石娇娇很快就要控制不住情绪了。才出了两轮牌，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石妈妈突然推到自己的麻将，说：“胡了。”众人一惊还当她又是新手诈胡，一看她的牌，胖大娘先喊起来，“真是傻妹子，你这牌又没绝，再等等还怕成不了？一个屁胡还值得胡呢？”石妈妈笑笑，“我不会算，能成就成，屁胡也是胡！”另两人大笑，一边笑石妈妈傻一边庆幸自己少输了钱。

　　老六抱着米箩拣米，石娇娇因为怕冷，在水池边用筷子夹着要洗的菜，在冰冷的水里来回涮，正好被拿着菜刀出来扔鱼杂的妈妈逮个正着，“我的祖宗，就冻死你了！你给我放着吧，省得我看了来气。”石娇娇赶紧一咬牙伸下手，讨好地冲石妈妈笑，“我好好洗。”石妈妈端起盆子，嗔道：“不用你洗了，你去给小丽打个电话，晚上煮她爱吃的煎豆腐炖鱼头，看她能不能来？要么你们俩去接。”

　　石娇娇偷偷递给老六一个眼神，捏着通红的手抱住妈妈的脖子，道：“妈妈，你对丽丽真好！你麻友临走时，你跟她们说话的样子太帅了！”石妈妈眼一横，哭笑不得地推女儿，“你别跟我卖乖，快去打电话！”石娇娇乖乖地站在妇人面前，眨着眼睛笑看她，妇人有点害羞，用胳膊肘再顶女儿一次，道：“就你有觉悟，我还能成你嘴里的‘二十几年的狗屁’呢？”石娇娇脸一红，知情的老六也悄悄吐吐舌头。

　　石娇娇打了电话出来，蹲到老六身边两人一起择青蒜。老六歪头问：“怎么样？她能来么，要我们去接么？”石娇娇笑吟吟地回：“天塌下来也挡不住陈丽吃鱼头啊，她能不来么？我爸正好在牛叔叔家，顺道去接她过来。”老六放心地点点头，瞪着大眼睛问：“丽丽真的早就在镇里领了结婚证啦？”石娇娇脖子一缩，“那是你姨我妈，为了护着丽丽扯谎呢！”老六捂嘴笑起来。

　　“不过我妈那句，‘新婚小年轻这不是很正常么？’还是把我雷得不轻！”老六闻了闻掐蒜须的指甲，脸颊绯红，羞道：“是挺雷人的。”石妈妈刚好出来倒刷锅水，见两个姑娘盯着自己看，奇道：“两个傻丫头是不是说我坏话呢！”女孩们一个对视，谁也不回答石妈妈的话，都捂着嘴大笑起来。

　　“我的小姑奶奶，这个少吃点！”石妈妈叫着伸出筷子，拦下陈丽准备送进嘴里的，第五片卤猪拱嘴肉。深好此道的石爸爸咧嘴怪妻子，说：“好吃的东西你随她吃呗，又不是不够！”石妈妈冲丈夫个白眼，把从陈丽筷子上夹下来的食物放进自己碗里，说：“这东西又肥又腻，卤子里那么多香料熬这么久，盐又重！她能多吃啊？”说着指指清亮的鸡汤，对陈丽说：“多喝点这个。”陈丽苦哈哈地看着两个好朋友，可怜兮兮地回石妈妈：“你们母女俩真是嫡亲的……”边说边乖乖盛了一碗鸡汤。石娇娇幸灾乐祸地吐吐舌头，“废话，当然嫡亲！”

　　石爸爸吃饭快，被他的朋友打电话叫去玩儿扑克。石爸爸一出家门，石妈妈伸头确认了下，看着还在跟煎豆腐和鱼头作斗争的陈丽，问：“小丽，吃饱了么？”陈丽咬着筷子，傻乎乎地回：“饱是饱了，很快又饿了……”惊得石娇娇和老六眼睛瞪得浑圆，“你这肠子是直的么？”石妈妈剜了两个不懂事的女孩儿一眼，“说什么傻话，有人怀孕的反应就是吃不饱。丽丽这才好呢，总比吃不下强！”

　　陈丽转转眼珠，看着石妈妈问，“婶，你是有话想说吧？”石妈妈倒坦然了，放下筷子，凑近陈丽，道：“是呀。你别觉得我问得多，招人烦。你的事情现在怎么说的？男方态度是表得不错，但我们总归要看行动的呀！肚子可等不起！”陈丽放下筷子，乖顺地回看石妈妈道：“婶你别为我担心，我吃不了亏的！”

　　石妈妈抓住陈丽的手，“你要当妈妈了，真是个大人了，我不操心你。我就想你知道：这日子可不是像从前那样，说说玩玩就行的了！”陈丽重重地点点头，抬眼看了看桌子对面，两个一脸懵懂的好朋友，回握住石妈妈的手，回：“嗯，我知道了。现在是这样的，等新年过去，民政局一上班我跟小王就去领证。婚礼两家都在筹备了，等我肚子三个月稳定的时候就办酒。”石妈妈深锁这眉头缓缓点头，陈丽捏捏她的手，“婶你放心，他们王家一分也不敢怠慢我的。”石妈妈这才说放心，“嫁过去之后，日子还长呢……”

　　天气在大年初五初六的时候一下子回暖，温度从正常的五六度一天之内攀升到二十度左右，紧跟着又在一天之内回落到四五摄氏度，“这就是个神经天！”石妈妈倒了开水走进石娇娇的房间，石娇娇抠出几颗药丸，扶着老六喂她吃下去。老六脸上惊人的红晕已经退得差不多，石娇娇跟她碰碰脑门儿，万幸感觉不到烫了。

　　老六笑起来，“娇娇昨晚被我吓到了吧？”石娇娇接过妈妈手里的枕头，垫在老六身后，让她舒服地靠坐在床上，才回：“可不是么，身上那么烫，都说胡话了！”石妈妈让老六把水杯握在手里，“都喝了，姨再给你倒，多喝热水能退烧的。”老六乖乖听话。

　　石妈妈也在床边坐下，疑道：“菲菲啊，你怎么随身带着药，难不成老发烧么？”老六嘟嘟嘴，点点头：“也不是老发烧，但是一发烧就特别不容易好，时间长。”石娇娇拍拍老六的背，问：“怎么回事呢？”老六轻松地笑道，“哎呀，卫生院的人说就是温差大，我不是从小就身子弱么？上次也是秋冬换季的时候。”母女二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菲菲怎么病啦？”夏蕾在电话里大呼小叫，石娇娇赶紧把电话递给老六，“她吵死了，你自己跟她说吧！”老六笑着接过手机，甜甜地叫：“蕾蕾。”夏蕾焦急地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老六吐吐舌头调皮地说：“还不是在娇娇家苦等，没看见你想出病的！”夏蕾听她精神已经很好了，开心地说：“嘴巴怎么这么会说了？”老六忽然冲石娇娇一扬眉，按了老手机的扬声器，夏蕾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小小的房间，“我也很想你们的，今年在外地过年，等学校一放假我就回去找你们。”

　　“老陈已经上班了么？没听见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啊！”夏蕾想起陈丽问了一声，电话这头的女孩子互相看一眼，石娇娇神秘地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们有个劲爆消息！”夏蕾大喇喇地笑起来，“别给我装神弄鬼，快说，不然回去你俩没好日子过哦！”石娇娇敲敲手机，道：“你能死了，我还就不告诉你！”夏蕾赶紧转问老六，石娇娇冲老六点点头，老六就温柔地说：“丽丽有小宝宝了，我们要当姨妈了。”

　　夏蕾不知被吓到了还是怎么样，电话里一阵长长的沉默，惹得石娇娇跟老六紧一声慢一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啊！啊——”夏蕾的尖叫声毫无预兆地刺入耳膜，石娇娇还能听见她身边有人跑过来。一阵小骚动之后，夏蕾稍微平复了点，这才问起具体情况。听石娇娇两人细细说了，夏蕾叹一口气，声音带着笑意，“她跑得可真快啊！我都要当大姨妈了……”“那我跟娇娇，就是小姨妈和……二姨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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