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卷二零四

　　西面的天空红艳艳地，高速公路边的旷野里，矗立着无数巨型输电架，如同静默的夕阳武士。石娇娇偶尔会忘记唐建宇正在开车，开心地指着暮沉沉的一片天，大叫：“哇，唐老师快看，天边的三颗星星好像一个笑脸。”唐建宇只好敷衍地答“真的好像”。

　　还没开出多久，唐建宇就驶入了一个服务站。下车前冲石娇娇伸手，“拿给我。”石娇娇一脸懵懂，“什么？”唐建宇把手伸长一点，“你的结业奖励啊！凉了恐怕有点腥，我去看看有没有加热的地方。”石娇娇捧出餐盒，才发现自己真有点饿了。唐建宇一只脚跨在门外，问：“要上厕所么？”石娇娇嘴巴撅起老高，用不满掩饰害羞。什么人呀，人家本来没有尿意的，现在突然就想去厕所了！女孩只好默默无言打开了车门。

　　石娇娇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见唐建宇就在不远处的商店门口，不知跟售货员说着什么，两个阿姨都笑得像花一样。过了一会儿商店里又走出来一个稍年轻点的女人，将一个塑料袋递过去，唐建宇付了钱拿过东西一转身，石娇娇刚刚好走到他身后，“唐老师你买什么呢？”“一些吃的，走，回车上吧。”

　　入夜的小服务站来往的车辆稀稀拉拉，旁边加油站有辆盖着油布的货车正在加油，司机似乎太累了，忘了规定，就想抽支烟醒醒脑。他刚拿出烟盒，就被工作人员立刻喝止了。石娇娇伸长脖子看了全过程，转头问唐建宇，“如果他开火了，是不是会爆炸啊？”唐建宇打开手里鱼丸汤的盖子，递过去的时候提醒对方烫，等石娇娇端稳了，才说：“爆炸不是必然的，但概率提高，危险系数极大。”

　　石娇娇木然地点点头，闻了闻加热过食物的气味，一边嘀咕“不知道还好不好吃”一边送了个花枝丸进嘴。“哇，好Q！没想到还是这么好吃嘛！”唐建宇打开车窗，一手撑在窗外，看着石娇娇笑，突然一个白中透粉的丸子跳到了他面前，后面是石娇娇机灵的眼睛，“吃一个！”唐建宇完全愣住了，回过神来抬手准备婉拒，石娇娇又凑近一点，“吃嘛，好好吃的，我一个人吃多没劲！”唐建宇凝视着石娇娇线条柔和的脸，迟疑了一下后，轻轻噙住了那颗虾丸。

　　“放心啦，我用得是筷子干净的那头！”石娇娇笑眼弯弯，调侃着唐建宇吃丸子时的小心翼翼。“好吃么？”石娇娇问，唐建宇捂着嘴吃净口里食物，才说：“这些海鲜丸子，新鲜的一定更好吃。”石娇娇低头笑，又送上来一颗鱼丸，这次唐建宇毫无挣扎地吃了。石娇娇鼓着腮帮吞咽着一大口汤，“我们老板好智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用芹菜做调味的，味道还这么妙！”

　　加油站一般建在荒野里，是旅人们休整的地方。透过挡风玻璃，目光一直延伸，能越过高低不一的草丛一直看到地平线。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条星星组成的玉带拔地而起，越往头顶的天空看，星星就越加密集。石娇娇拿着肉松饼，把头伸出车外，对唐建宇叫：“哇。好漂亮啊，好想去星星里面游泳。”唐建宇拧起喝了一口的水，笑着让石娇娇坐好。

　　“要出发了么，你的面包还没吃完呢！”石娇娇狐疑地坐好。头上的天窗毫无预兆地缓缓打开，石娇娇听到动静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灿烂的银河如同精彩的表演，慢慢被人拉开了遮挡的幕布，“哇……”在狭小的视角里看浩瀚的星海似乎比平时所见更打动石娇娇。唐建宇也向天空看，又转头看身边少女的脸。

　　他看见整个银河都落在她的笑眼里。

　　所有的车都保持高速前进，擦身而过都带来呼啸的巨响。石娇娇看着灯光照亮的范围里，一段段白线不停地朝眼前冲，又消失于无形，看得人都有点困了。“还有三个多小时呢，先睡会吧。”唐建宇说，谁知石娇娇中气十足地回“不要！”没等唐建宇发问，石娇娇就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爸跟我说过，打哈欠传染，睡觉也传染。”唐建宇一听服气地笑起来。

　　“唐老师，我忽然想起个问题。”石娇娇皱眉说，唐建宇抓紧了方向盘，“什么？”“我一会儿到市里怎么去镇上啊？你都放暑假了……”其实刚刚你一口我一口吃丸子的时候，唐建宇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这迟钝的姑娘到现在才想起来！“我送你回去。”唐建宇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路，石娇娇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立刻答话。

　　“哎……”石娇娇毫无预兆地长叹了一声，惹得唐建宇也不顾安全火速瞟了她一眼，“突然叹什么气？”石娇娇咂咂嘴，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洞洞的前方说：“我还是在市里住一夜吧。是这样的，你开了一天车实在太累了。另外暑假都过半了，镇里的屋子一个月没人住，也不能立刻睡呀，况且，到镇上都几点了！你别劝我，我决定住在市里了！”说完做了个给自己打气的动作。

　　唐建宇刚准备说话，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唐母的，他只好摁下耳机的按钮先接电话，“妈”“喂，建宇啊，几点到家啊？不是下午就从教授家出来了么，怎么还没到？”唐母问，唐建宇看看仪表上的时间，回：“大概十点半能到市里。”“行，我给你备宵夜吧，路上慢慢的啊。”“好。”唐建宇挂断电话腾出一只手准备跟石娇娇说话，又来了一通电话，一看是邵文语。

　　唐建宇动了几下眼珠，接起了电话，“喂。”“唐老师从B市回来了嘛？”“还在高速上。”“啊，你真是，开夜路多累啊！”唐建宇没接话，邵文语赶紧说：“就不跟你多说了，好好开车，注意安全，到家报个平安啊！”说着就要挂断电话，被唐建宇叫住了，“等等，你在市里么？”说着看了眼身旁的石娇娇，邵文语老实交代，“我也在别市呢，你不在，就出出差吧！”唐建宇一听哑然失笑，“那你忙完了也早点回酒店休息。”

　　“你有什么事说呢，不会是想见我一面吧，哈哈！”邵文语在那头兀自害羞地笑起来，唐建宇不接话茬，解释道：“石娇娇这会儿在我车上呢。她兼职结束了，正好顺便带她回来。送她回家太晚，让她住外面我又不放心。”“这样啊，我也赶不回去了。”“我就问一问，总有办法，你先休息，我开车了。”“你就在家里附近找个牢靠的酒店给她住呗！”“嗯，到时候看吧，挂了。”

　　听到唐建宇跟别人谈论自己，他一挂电话石娇娇的小脑袋就伸过来，“谁呀，我爸吗？”唐建宇嘴角一翘，“你不是要给家里惊喜么，我能当叛徒啊？”想想也有道理，石娇娇思索片刻，“是文语姐姐吗？”“哟，大学生就是聪明！”“我又不傻，如果不是她，下一个我就准备猜大火腿了！”唐建宇终于笑出声来。“你们表亲间关系可真好，我的老表除了姓什么，其他都不知道……”石娇娇羡慕地说。

　　唐建宇这才想起，石娇娇对自己一时的将错就错深信不疑。“我该怎么跟她说呢？”唐建宇默默地咬着嘴唇，皱眉看着路况，一辆白色的小车呼啸着开过去。思考了半天，唐建宇决定先不戳破。现在两人困在小车厢里，戳破之后局面有多尴尬，关键还没个地方能躲。

　　石娇娇还是不争气地睡着了，等她醒过来已经下了高速，正经过市里地标性商业区。“哇，都到了，几点啦？”刚睡醒一开口嗓子还有点哑，唐建宇忍笑道：“马上十点。”石娇娇撅起嘴，不高兴地说：“要笑就笑，醒都醒过来了！”唐建宇露出好看的牙齿，看好信号灯准备转弯，驶入直行车道后说：“谁敢笑你呀，凶得不得了。”石娇娇冷哼一声，随后认真地说：“唐老师，你就送我到一个明天方便乘车的旅店。”

　　市里的路况复杂得多，虽然时间不早了，街道上还是很热闹，唐建宇没有接话专心致志地把着方向盘。石娇娇缩缩脖子，加了一句，“最好，最好离你家近一点。”唐建宇一听顺势问道：“为什么。”石娇娇吐出一口气，“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求救也快啊！”唐建宇咬着下嘴唇还是笑出了声，石娇娇一时又羞又恼，看着窗外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开过一个转弯像驶入了另一个世界，柔和的灯光照着静静的街道，挺秀的林荫树后，一幢幢精致的住宅从少女的眼中快速略过。车头一动，又转了一条稍窄的幽静大道，通向看不到头的梧桐深处，石娇娇终于按耐不住了，惶恐地问：“唐老师，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唐建宇竖起一只手示意先别说话，自己接起来电话，“嗳，妈，我马上到了。跟你说下，我车上载了个学生，要在家里借宿一晚。是女孩子，帮她准备个房间吧……具体回来再说。”唐建宇说的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地蹦进石娇娇的耳朵里，可她怎么就是听不懂呢！“唐老师，不会吧……”唐建宇悠悠地说：“没错，住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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