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卷二二三

　　石娇娇偶尔也会把同学发来的短信笑话，拣自己觉得真好笑的，顺手转发给唐建宇过，他没有回倒是正常，因为这位老师从来不是搭理这类无聊事的人。再后来，听说学校里可以参加各类非专业性的职业资格证考试，石娇娇又发短信向唐建宇小心翼翼地询问过一次，他还是没有回复……几次下来，石娇娇才开始思索唐建宇是不是在跟自己怄气？

　　“唐老师才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肯定是太忙了！”石娇娇再次说服自己，并且按照惯例在大年初二的晚上给唐建宇打电话拜年，对方接起来了，可一句话还没说就挂断了！当时石娇娇正在陈爷爷家，吃完晚饭爸爸妈妈正陪着老人们聊天，她捏着手机打了加厚的门帘进屋，脸色凝重得吓了陈奶奶一跳，“乖乖，突然的，这是怎么了？”

　　等到初五，就是今天早上，石娇娇再次鼓起勇气把高中同学转发过来的，以大年初六为主题的祝贺短信发给唐建宇，依旧没有得到回复，直至现在，石娇娇已经完全断定唐建宇在怄气，故意不回复自己。“我除了没有报平安，并没有其他地方不听话啊……至于嘛……”石娇娇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特别委屈，几乎都要哭了。

　　她从电话簿里调出唐建宇的号码，真的很想立刻拨过去质问，“你一个大男人，还是我的老师呢，为什么这么小气！”可是，指尖在按钮上犹豫再三，少女还是把手机塞回了枕头下面，她强迫自己睡觉。“算了，本来就没什么联系。”

　　小镇的美食节居然办得像模像样，大概是时间选得好，新年里该走的亲戚长辈都探过了，初六真是上班前最后的悠闲时光，人们都愿意三五成群出来逛一逛。当天天气也很晴朗，蓝天干净的云都看不见，衬得街道上拉起的五彩小旗格外鲜艳好看。整个小镇从早上开始，就不停回响着从街心花园的广场传出的音乐，是新年里特有的欢快又喜气的旋律。

　　等到客流减少，好不容易有空档坐一坐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好热啊！”石娇娇的短棉袄早就脱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只穿了里面鹅黄的毛衣，额头上还是沁出汗珠来。“停下来就该冷了，快把外套穿起来！”石妈妈伸手把衣服拿过来，石娇娇摇手表示不想穿，母女二人正拉扯着，石爸爸手里拿了几个快餐盒过来，笑道：“还有饭吃，老婆，舀一碗鱼丸汤出来，我们自己也尝尝！”石妈妈笑着掀开大锅。

　　一家三口正吃着，隔着四五个摊位的同村大叔端着个搪瓷碗走来，放下一看是他家卖的碳烤食物，滋滋冒着油泡，散发着香料炙烤过的馋人气味。“咦，鱼丸也可以烤的么？我来尝尝是我们家汆的好吃，还是叔叔家烤的好吃！”大叔豪爽一笑，“快吃，倒是听你说！”仔细品味之后，石娇娇默默点头，一脸纠结地跟家里人说：“妈妈，我们好像输了，他家鱼丸居然打得跟你一样好，又Q又嫩，再一烤，味道好突出啊！”

　　三个大人都捧着碗大笑起来，同村大叔指着石娇娇，“这囡囡舌头真尖！”原来这烤丸子就是爸爸跟大叔一同想起来的杰作：大叔出手艺，爸爸出丸子。“你别说，烤丸子真卖得好，你下午再给我点，钱回去一起算。”大叔说，石爸爸刚准备作答，石妈妈就为难地回：“我们家也剩的不多了，下午还不知道够不够呢！”“你们不是还有现下的鱼蓉嘛？”“也不多了，没想到买的人这么多！”“我们都没想到！”……

　　石娇娇正边吃边听着大人们又愁又喜的对话，隐约听到放在角落里的包在振动，凝了神细听确实是手机的声音。石爸爸也听到了，由于自己的手机也放在女儿的包里，刚准备叫她去看看，转头发现女儿已经站在包旁边翻着手机了。“你的还是我的呀？”石爸爸问，石娇娇看着屏幕上的号码不停闪动，无意识地回了一句“我的”。

　　这感觉非常奇怪，明明一直百爪挠心地盼着，等到唐建宇真的打来电话时，第一反应居然是生气！石娇娇气鼓鼓地抓着手机就是不接，眼睁睁地看它振动了一阵子，变成一个未接来电落在屏幕上，“啊！”石娇娇立刻后悔了，她本来准备最后一刻接起来的，“这就是天意！哼！”石娇娇先把手机扔回包里，走出两步又把手机拿出来放进裤子口袋里。

　　中午之后，广场的客流重新聚集起来，不过没早上那么热闹了。石妈妈向买走四份小吃的两个女学生道别后，想跟身后的丈夫和女儿说句话，回头一看父女二人竟然都拿着手机黑着一张脸，石妈妈好气又好笑地问了声：“爷俩怎么了？”

　　石娇娇自然是因为错失唐建宇的电话。她现在心里真是一场大戏：一个小人在数落她，生什么气，为什么不及时接起来？一个小人义正言辞，就是不接怎么了，是老师就了不起啊，能这么小心眼，说不理就不理自己啊，有本事再也别给我打电话！还有个小人犹犹豫豫，你还是给他打回去吧，不然一直生你气怎么办呢？“啊啊啊！”石娇娇突然烦躁地叫了两声，丢下手机，走到摊位前面，自顾自地说：“我没事，开始卖丸子吧！”

　　“卖个鬼，没什么可卖的了，准备回家吧！”石妈妈说了一句，还是回头看着表情难看的丈夫，低声又问了一次，“怎么啦？”石爸爸眉毛拧成一条绳，把手机递给了妻子，石妈妈一看是条没存姓名的短信，信上写：四叔你好，我是大华。过年了问你和婶婶还有妹妹新年好。爸爸妈妈很想你们，明天和我从家里出发去看你，到时给你电话。

　　石妈妈放下手机疑道：“哪个大华？”“我二哥的大儿子。”“他们要到家里来啊？”石爸爸捏捏太阳穴，抬头看了眼表情温柔的妻子，站起来说：“东西卖完了，那我们先收摊吧，到这会儿也差不多了！”石妈妈一脸疑虑地看着丈夫，石爸爸拍拍妇人的肩膀，转过头藏着颓丧的表情，说：“二哥给我打过电话了，说给老爹迁坟，找我商量。哈哈，还不就是来要钱的。”石妈妈抿抿嘴，摸摸丈夫的背，“让他们来，自己兄弟没有不登门的道理。”石爸爸深吸一口气，表情哀伤地看着妻子。

　　石娇娇对此一无所知，她背对着父母，一个人气鼓鼓地收拾着桌面的东西，过了一会儿爸爸妈妈也过来一起收摊。来时和村里人一起来，因为当天的经营状况不一样，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各自回去。石爸爸骑着三轮车，石娇娇载着妈妈，回去的时候背对着西沉的太阳，光虽然是红红的，但照在身上已经没有中午的温度了。

　　唐建宇的第二通电话在石娇娇洗碗的时候打来，少女这次可没有矫情，第一时间冲进房间忙不迭接了起来，“喂，唐老师！”唐建宇的笑声轻柔温和，问：“吃过晚饭了吗？”石娇娇撅撅嘴，道：“刚吃完。你吃了吗？”“嗯。”大概太久没有联系了，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唐建宇顿了一下，佯怒说：“我要批评你。”石娇娇太紧张了，没听出话语里的轻快，惊道：“为什么呀？”

　　“你现在真省事了，往年拜年好歹还在初二打个电话，现在就随便找一天发个短信就行了啊？”唐建宇好听的声音里，还能品出一点点埋怨的意思。石娇娇一听就炸了，不由得吼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我？我打了，都打通了，是你不说话，不睬我的！”石娇娇说得旧愁新恨一起涌上心头，“都是你不理我，发了好几个信息也不回，害我以为哪里得罪你了呢！”

　　她大概听不出自己提高的声调里不自觉带着撒娇的语气，而唐建宇倒是很受用，轻轻地笑，哄到：“没有，怎么会。我太忙了，几乎不看手机的。昨天的短信我也是中午才注意到的，过年里的群发短信实在太多。”石娇娇听听也合理，眨眨眼确认了一次：“真的？”“嗯。”之前沉沉压在心上的猜测、委屈、不开心一瞬间烟消云散，笑声通过话筒传进唐建宇的耳朵，“那太好啦，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房间里刚刚结束通话，走廊上就传来妈妈的惊呼，“啊哟，我的小祖宗，你干什么去了！水龙头也不关，大冬天想发大水啊？”石娇娇喜滋滋的表情还没做完，这才想起冲进来前水龙头没有拧！“哇，我忙着接电话给忘记了！”石娇娇跑到外面，看着哗哗流了一地的水，抱歉地跟妈妈说。石妈妈拧紧水龙头，“碗还是得洗碗啊，还有告诉你爸爸一声，别晚上回来上冻了，再在自己家门口摔掉门牙！”“知道了，会给爸爸发短信的。”石妈妈戳了女儿脑门儿一下，“这得流掉多少水费啊！”摇摇头走进厨房拿东西去了。

　　石娇娇手里仍握着手机，摸摸被妈妈戳痛的地方，耸耸肩膀，还是忍不住傻乎乎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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