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卷二三二

　　“真的不要跟我去吗？”老六手搭着凉棚，往公交车会来的方向看了看，转头再次问石娇娇。石娇娇弯腰捡起一片羽毛状的水杉落叶，抬头看看两人借荫凉的这个大树，道：“我很想去呢！但是我爸妈太忙了，一时也离不开我。而且今天跟你去了，你明天一上班，我往哪边去呢？一个人无聊，总不至于跟你去单位吧？”老六闻言皱起眉头，“那这样说来，你就不能去我住的地方玩玩了？”

　　石娇娇看老六被热天烘得发红的脸颊，笑道：“去还是要去的啊！我先跟家里说起一声，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可能某个星期四去你那里，到时候一起回镇子上，怎么样？”老六点头说好，这时公交车正好来了，老六手里攥着硬币，一只脚踏上车子，又回头确认，“记得星期四哦，越早越好！”石娇娇轻快地敬了个礼，“我保证！”老六这才投币上车，特别选了靠近石娇娇这边的座位，隔着窗户依依不舍地跟她告别。

　　下午五点的阳光照在身上还火辣辣的，听妈妈说已经立过秋，家里都不怎么吃西瓜了。石娇娇漫步走在风景河边，本来就不多的河水几乎蒸腾干了，露出河床上腐草交错的丑陋面目，不过没什么，一场暴雨之后水位一夜之间就会涨上来。“那我还是不去了吧！”石娇娇依次拍着栏杆上冒出的装饰物。

　　前天，去年打工的茶餐厅老板给石娇娇打来电话，问她八月份能不能去店里帮忙，“啊呀，现在的小孩真是，说不干就不干了，招呼也不打一声，我这里都乱套了。”老板说得恳切，可石娇娇心里也不迷糊，二十几年的老店怎么会因为个别暑期工而乱套。况且在老板之前，师姐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

　　“现在肯德基都十二块三毛一个小时了，还包一餐。他这里七块开了我们三年，还用协议吓唬我们。”师姐怒道，“说好七月份按九块的时薪算，结果只给七块八，还叫我们小小年纪不要太贪财！简直笑话！”石娇娇默然听着，稍微平静了点的师姐又说：“他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你一定别去，你跟他讲义气他把你当傻子，社会上的人都是这样！我就是真傻，打工还帮他拉人，忠心耿耿兼职了三年，一提加薪人家翻脸比翻书还快！”

　　据这师姐自己所说，她平时课余也在那家餐厅里兼职，可以说整个大学的业余时光都耗在茶餐厅，平时到店里服务员们也对她客客气气，都称得上是半个店长了。如今没想到，两方为了不到两块的价差就吵翻了脸。但石娇娇又考虑到那老板当初帮家里订打包盒，帮得干脆利落二话不说，这回人家开口要你帮，一下子回绝又说不过去。

　　“可他也翻了价啊！”石娇娇嘀咕道。她后来去网上找打包盒，对比多家网店后发现，那老板卖给她的东西至少涨了一倍的价格！虽说最多一次也只能赚石家百来块钱，但骗人都是不对的，他不应该总是跟石娇娇强调，“我在工厂拿什么价，就给小妹妹你什么价。”这么说来，算是当时就回报他了！“那就不去了吧，找时间去看菲菲。”石娇娇下定决心，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因为时节快过了，河里的鱼获也不稳定，“幸福小碗”虽然客人很多，奈何常常面对没什么东西可卖的窘境。今天夫妻二人回来的就很早，已经停好了小三轮，石妈妈还在为不能接待的客人心疼不已，“哎呀呀，就算多一盆藕片也有的卖啊！”石爸爸叉着腰，说：“要不然我直接去镇里菜场问渔老板拿货得了！”石妈妈转头看着丈夫，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石娇娇端了煮好的米粥，沁到事先接起来的冷水里，拍拍手走到父母身边，“等一会儿就能开饭了。”然后捏着蹲在走廊边妈妈的肩，说：“回来了不能歇歇么，马不停蹄地想着赚钱。”爸爸闻言一笑，妈妈抓了石娇娇一只手，“你以后就知道了，挣钱的感觉最踏实，再累都高兴！”石娇娇没有接话，抽出手来更卖力地捏，石妈妈闭上眼仰起脸，无比憧憬地说：“等你毕业了，家里攒够了钱，我一定要开个农家乐！”“好。”

　　晚饭的时候石娇娇顺便跟父母提了要去老六那的事，“就呆一夜，她现在双休，周六我们一起回来。”妈妈扬扬筷子爽朗地说：“只管去吧，不多时也要开学了，整个暑假只管做晚饭了。”爸爸当然也赞同，吃了个醋泡萝卜干，喝了口稀粥说：“公交车好像经过小丽婆家的吧？”

　　石娇娇瞪圆眼睛，“哟，这你也知道！”爸爸翻了翻白眼，“这四邻八乡，那条路线我不知道。”石娇娇拉着嘴角点点头。男性不论年纪大小，好像都是天生的“活地图”。妈妈像是突然记起什么，问：“那你们正好去吃她宝宝的周岁酒哦？”石娇娇盛了勺米汤，回：“我就是这么想的，菲菲还要我今天就跟她一道去呢！”妈妈应道：“嗯，晚点去玩，省得跑两趟。”

　　宝宝周岁那天，石娇娇、老六和陈丽久违地见面了。中午烈日炎炎，陈丽丢下为了庆祝宝宝周岁而来的客人，抱了孩子站在路边等两人。公交车离开的时候不客气地扬起一大团灰尘，呛得老六直摆手。“你们两个就不能早一点了，把人都等化了！”陈丽穿着家常的衣服，抱着乖巧的宝宝，笑吟吟地叫着好朋友。

　　“你真是的，何必接出来，把我们鹏鹏都热坏啦！”石娇娇说着，就冲在吃手指的小宝宝皱皱鼻子，轻轻碰了碰他肥嘟嘟的小腮帮。老六撑开雨伞，遮在宝宝头上，说：“赶紧回去了，出痱子就不好了。”陈丽却不动，颠了一下手里的孩子，跟他说：“鹏鹏，快看，这是二姨，这是小姨。”陈鹏鹏一听，葡萄一样的大眼滴溜溜地看了二人一眼，本来被热得将哭不哭，这下竟冲着女孩们甜甜笑起来，惹得三个大人心情大好。

　　“你看，到底是不一样！王嘉伟几个表姊妹怎么哄他，他有时候连眼睛都不睁开看，哈哈！”陈丽换个手臂抱孩子，引石娇娇二人往婆家的小楼房走。“肯定是胎里就认识我们几个姨妈了！”老六一手撑伞，一手轻轻去抓宝宝的小手，陈丽大笑道：“是呀，我们还有个大姨妈，现在远在德国咯！”三人想起好久没有音信的夏蕾，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吃了午饭，老六趁石娇娇抓住陈丽讲话，悄悄把红包给了王嘉伟，王嘉伟坚决不收，“你们都是丽丽的家里人，来了就高兴了，我要是收了，她会弄死我的！”老六劝人收钱倒是很老练，柔声柔气的话别人竟不得不从，“就是家里人才想着宝宝呢，又不是给你们俩的。”眼见石娇娇拖不住陈丽了，老六将红包推给王嘉伟，笑着迎上去吵着说：“快给我们抱抱，马上就要看不见了。”

　　陈鹏鹏虎头虎脑极可爱，可是石娇娇没有老六熟练，怎么都不敢抱这么小的孩子。陈丽逗她说：“你以后有了孩子还要扔掉不成？抱抱，就当练练手。”陈鹏鹏本人作为一个幼儿，对这件事也已经配合到了极点：蹬着肥嘟嘟的小腿，张着藕段一样的粉臂，身子往石娇娇怀里倾。石娇娇还是很怂地直后退，“哎哟哎哟，还是算了，我不敢。”逗得老六捂嘴直笑，陈丽也只能“怒其不争”地摇摇头。

　　到镇上的时候天已擦黑，老六陪石娇娇等石爸爸来接她。斜对面面点店放在外面的黑板上，荧光的字在朦胧夜幕里清晰可辨：夏日特供冰绿豆汤、酸梅汁、甜豆浆，统统两元一碗。“老板还是这么会做生意。”石娇娇笑道，老六看过去随口“嗯”了一声，问石娇娇，“你觉不觉得丽丽跟王嘉伟俩人怪怪的？”

　　石娇娇扭头看老六，“你也发现了，他们几乎不跟对方说话的。”老六拧着眉毛，“对吧？一点亲热劲儿都没有。我们临走时丽丽说什么，‘就不留你们了，反正这里也没我家人住的地方，回了村子再聚’，他们俩不会吵架了吧？”石娇娇咂了一下嘴，“丽丽不说，我们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不知道她结婚之后开不开心……”说到这里，两个女孩都闭上嘴巴，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又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清透的夜空有几颗稀疏的星星，跳出小镇初上的灯华，悄悄调皮地眨着眼睛。正当两人词穷的时候，石爸爸踏着电瓶车出现在她们面前。“俩傻丫头在想什么呢？”石爸爸一脚撑在地面上，人一到面前就传来一股淡淡的炸鱼味。“叔叔好！”老六把手里的袋子放到电瓶车的篓子里，“什么东西啊？”石爸爸问，石娇娇坐到车子后座，说：“吃酒的礼袋呀，有米有蛋。”石爸爸点点头。父女二人跟老六道别，老六挥挥手，“电话联系，路上当心点。”石娇娇大叫，“知道啦，你赶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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