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卷二四二

　　石爸爸从厨房走出来，盆子里装着从小菜园里先采的蔬菜，有带着泥巴的圆萝卜，肥美的上海青和一把青蒜，剩下的空间都被鲜嫩的豌豆苗填满了。“哎哟，这水真凉！”刚刚用过温水的石爸爸乍然碰到自来水，被冷得一激灵。石娇娇走到厨房门口，伸头看看正在切菜的妈妈，再回看红着鼻子洗菜的爸爸，忽然觉得一家人好傻。

　　“娇娇啊，你去买点醋，不然松花蛋吃不了！”妈妈从厨房里发出指令，“好。”石娇娇无精打采地回应，把手伸进口袋确认有点零钱之后，就往门口小路上走。“哎，你走路去啊？”爸爸叫住女儿，石娇娇耸耸肩，“反正又不急，骑自行车脸要被风刮得疼死了！”男人扬扬眉毛，抖抖洗好的一把青菜，笑道：“也是，那你快去吧！”

　　从小超市开暖气的环境里出来后，石娇娇不由得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她走到岔路口，抬头正好看见地平线处，太阳被夜幕吞没，留下最后一点萧瑟的亮白，气温好像立刻变得更低了。

　　挂在手腕上的塑料袋里面是满瓶的恒顺醋，玻璃瓶随着步伐的摆动，不时敲在长棉袄的口袋拉链头上，叮叮作响，手腕也勒得有点疼。石娇娇把醋举到眼前，站在路边发呆，气鼓鼓地说：“人都不来了，还有必要买这么一大瓶么？”闷声走了几步路，更不高兴了，把脚下一颗小石子踢出老远。

　　“滴滴”听到汽车喇叭的声音，石娇娇老大不情愿地往路边靠了靠，谁知那车不通过，继续发出了三声“滴滴滴”，石娇娇翻翻白眼，退到路的最边缘，一只脚已经踩在路基外的荒草上了，“这下总可以了吧？”石娇娇腹诽，肚子里的话还没说全，喇叭声又响了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石娇娇深吸一口气，面带怒火转过身。

　　车子从不远处缓缓靠近，驾驶座的灯打开了，从挡风玻璃看过去，暖暖的光照着唐建宇鼻梁挺直、嘴角轻扬的脸。石娇娇的眼睛像一个变焦长镜头，拉近放大，直到看得真真切切！“啊！”石娇娇认出唐建宇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尖叫一声捂住了脸。唐建宇哭笑不得地摇下车窗，伸头对石娇娇说：“冷不冷？快上车。”石娇娇倒是听话，乖乖来拉副驾的车门。

　　有一瞬间车厢里静极了，石娇娇感觉自己浑身僵硬，不能呼吸。“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乱晃？”唐建宇随口问，打了方向盘转弯上了庄子前的小路。石娇娇撅撅嘴，别扭地说：“还不是怪你，被我爸妈使唤出来买东西！”“哦哦，呵，买了什么？”“醋。”唐建宇把车子停在老村长家门口的空地上，两人先后下车。拎着醋准备带路的石娇娇，被站在车尾的唐建宇叫住，“过来帮忙。”

　　唐建宇抱着两个原色纸箱，最上面还放了一条塑封的金华火腿。石娇娇右手拎着两提红色包装的年货大礼包，左手拿着刚买的醋，两人往石娇娇家走去。刚走出空地，正好碰上倒垃圾回来的老村长，石娇娇甜甜地叫了声“爷爷，恭喜发财！”老人嘴里连说“好”，眼睛却上下打量着唐建宇。暮色里看不真切，老人笑嘻嘻地跟石娇娇说，“娇娇，这么快就带男朋友回来啦？”

　　“嗡”一颗原子弹在石娇娇心里爆炸了，炸得她全身发麻，脸颊烧红。

　　“什么呀！爷爷你瞎说什么呢！这是我老师！”石娇娇扯着嗓子一通乱叫，吵得老人立刻投降似得往自家门口逃，“哦哦哦，爷爷老糊涂瞎说了！”经过唐建宇时，唐建宇冲老人微微弯了下腰，“新年好。”老人答应着，消失在门框里。

　　天空里，最早出现的星星已经在闪烁。两人一声不吭地往石家走，石娇娇觉得太尴尬了，用埋怨的话打圆场，“你买这么多东西，我爸妈肯定不会要的，一会儿还得原样搬回去！”唐建宇的声音也涩涩的，“哪有过年空手登门的！”“……”两人正说话，走廊上传来石爸爸的声音，“来了，估计跟娇娇在路上撞见的，一道回来了！”说完走廊上的门灯就亮了。

　　“小唐！”石爸爸高兴地不可无不可的，兴冲冲地迎上去。他见客人怀里负着重，未作多想二话不说接过来，抱着进了屋子。放到灯光下之后，汉子才反应过来，这是客人带来的丰厚礼物，更糟糕的是，石娇娇还随后添补了两箱。看着一堆东西，四个人都哑口无言，唐建宇抿抿嘴，搓手道：“头次来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一箱烟一箱酒都不是什么贵东西，我知道石爸爸自己不吃的，给家里招待人也挺好。”

　　石妈妈扶着女儿的肩膀站在外面一点的地方，看着两个男人尴尬对立，石爸爸挠挠后脑，“我说唐老师你这人也太实诚了！难怪怎么到天黑了才来，原来去干这多余的事了！”唐建宇赶紧摆手，“可不是多余，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嘛！”石爸爸捂脸大笑，“我就一段家常便饭，图来这么厚一份吉利！我不管的啊，一会儿你给我拿回去，不然以后我可真不敢跟你来往了！”唐建宇苦笑着摇摇头，没有接话。

　　石妈妈跟女儿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石娇娇拉着嘴角对唐建宇说，“你看吧，我就说买也是白买！”唐建宇露出好看的牙齿，用求救的眼神看着石娇娇，道：“这有一半是你帮我提来的，带来的东西不作兴带走。”石家三人一阵词穷。正不可开交时，外面响起叫门声，“家里有人吗，来吃饭咯！”石爸爸一听是自己叫来作陪的好朋友们到了，便挥挥手，“这一会儿再说吧，先吃饭，这么晚了你肯定饿了！”唐建宇点点头。

　　石娇娇窜出去，跟在爸爸和唐建宇身后去迎接后来的客人，石妈妈还站在原地看着唐建宇带来的拜年礼物发呆。她回过神准备跟出去时，看见唐建宇扭头问石娇娇，“嗳，我车钥匙给你拿着了么？”石娇娇从棉袄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来，放到他手里，“哇，什么记性！你搬东西的时候自己给我的，还叫我锁的车呢！”“哦哦，吓我一跳，以为落车里了呢！”……

　　石妈妈看着两人自然熟稔的样子，为自己突然产生的荒唐担忧感到一阵心慌，不由得按住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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