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答辩了,学校给石娇娇的说法是:介于举报内容缺乏真凭实据,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其真实性,在论文作者不能自证的情况下,做保守处置:不恢复提名也不通报事件。这就像一颗极小石子落入大海,连涟漪都不见。石娇娇跟室友说完结果,就沉默地坐在宿舍里。“哈哈,要我证明没有做的事,‘没有’怎么证明?为什么不查出举报人呢,谁怀疑谁举证啊!这么轻率,就因为我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吗?”石娇娇双目空洞地看着阳台。
露华无言地扶住石娇娇的手臂,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从老家赶回来答辩的朱青知道他们努力后未果,也觉得很难过,她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捂住石娇娇的眼睛,温柔地说:“别看也别想了,好好准备答辩吧,总算没出什么大事啊!”石娇娇眨眼时,睫毛扫在朱青的掌心,那感觉微弱而清晰。
离拿毕业证还有半个月,石娇娇眨眨眼对自己发誓,她一定要在离校之前找出那个人。
“你今天的表现很精彩,老师从始至终相信你。”答辩后,指导老师胥教授特别追到走廊上,跟石娇娇说。石娇娇苦笑一下,只能对这个尽心尽力指导自己的人微微鞠躬,“谢谢您。”她穿过教学楼长长的走廊,看见其他教室里还在答辩的学生们,偏硬的鞋底在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踩出缓慢沉重的脚步声。
拍了毕业照之后,同窗四年的人们开始各奔东西,有些同学可能此去再也不会见面,连毕业证都选择了邮寄的方式。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散伙饭轮番上演,推杯换盏里,有人一笑泯恩仇,有人抱头嚎啕大哭……四年里所有的亲密疏远,在短短几顿饭的时间里,仿佛都能熔合平衡,哭一哭笑一笑,挥挥手时,便可以从容告别这个年华的一切。
“出于保护举报人的初衷,举报箱在监控可视范围之外。”师弟摇着小手电,回头对石娇娇和小辣椒说。石娇娇四下观察,发现在通往举报箱所在的办公区,走廊两头都有摄像头。小辣椒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对师弟叫,“快来确认下这两个监控是不是正常的!”男生闻言两边确认了下,点点头:“至少现在在拍摄,我们都入镜了!”
“你确定能调出视频来看吗?”石娇娇再次跟师弟确认,男生坚定地点点头,“你去申请估计不行,但我以我丢了单反相机去办理,保卫科科长还是我妈那边的亲戚!师姐,你这次碰到我就算对了!”石娇娇一听百感交集:室友们都散了,这个举报人也只有自己还在乎,能在这时候听到这样笃定的支持,那种要冲破鼻腔的情绪比受委屈时还浓烈。
小辣椒走上来拉着石娇娇的手,说:“师姐,你别难过,我们陪着你呢!”石娇娇点点头,“我不知道怎么谢你们。”师弟抓抓头,看了一眼女朋友道:“你跟我们还谢什么,是我们一直在受你的照顾啊!”石娇娇摇摇头,眼睛在远处传来的灯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小辣椒看天已经黑透了,说:“今天点也踩了,等我俩去办申请调监控的事。现在这么晚了,师姐一起去美食街吃饭吧?”石娇娇眨眨好看的眼睛,笑道:“好啊,姐姐带你们吃好吃的。”
美泡到十点多才回来,见石娇娇穿戴齐整地坐在书桌前,疑道:“你还没上床啊?”石娇娇从沉思里回过神,看向美泡道:“你回来啦?今天好像很晚。”美泡放下包,边脱鞋边说:“下班去看了两处出租屋,好的太贵,便宜的隔间又不想住。”石娇娇抿抿嘴,安慰到:“总会找着的,你工作的地方靠市中心,肯定贵点。”
“嗯。”美泡灌下一口凉水,又说:“你就好了,通源提供食宿,离学校又近,搬家的时候多轻松。”石娇娇耸耸肩,“六人间,我是后去的,办公室要住宿的人都固定组合了,我被安排到和现场的女工一起住……”美泡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怪不得你还不搬,跟她们说得上话吗?”石娇娇眨眨眼,“去放过一两次东西,都是年轻女孩子,感觉还不错。不搬倒不是因为这个。”
“你不会还在找那个举报人吧?”美泡试探性地问,石娇娇深吸一口气,虽然没有说话,答案却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美泡无奈地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心疼,“那时候我偷你的故事,那么恶劣,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现在怎么这么轴,一个名号这么重要吗?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难?”石娇娇低下头,喃喃地说:“不可以,不能接受,无论怎样也想当面问他为什么。”
两人很久不说话,吴月没有带走的方形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字,在某一刻“咔哒”一声跳到十一点整。灯瞬间熄灭,宿舍里只有走廊透进来的微亮。美泡赶紧去打开卫生间的灯,还好那里是不断电的。她走回来拍拍石娇娇的肩,“找就找吧,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开口。”石娇娇在黑暗里拍拍美泡放在肩上的手,美泡笑起来,“好啦,不要想了!要不要一起洗澡?”“呃,还是你先去洗吧,我在外面刷牙洗脸!”“哈哈!”
进了通源才知道陈小姐管产品运营,竟是公司里一个中层领导,不是石娇娇之前猜想的人事专员。陈小姐踏进自动门,一眼看见坐在前台正中的石娇娇,便走到面前奇道:“你怎么干起接待了?”石娇娇忙站起来回到,“她去传达室接人,我顶一下班。”陈小姐看了一眼旁边呆坐的女孩,对石娇娇说:“这不合厂里的规定,下次再发现乱窜岗,我要找你们经理的。”石娇娇抿抿嘴,回个“是”
陈小姐的高跟鞋声刚消失在办公室内部柔软的地毯上,发呆的女孩就活了过来,凑到石娇娇身边说:“哇,她怎么对你也这么凶。之前大家都在传你是她妹,现在看来不像。”石娇娇第一次听到这说法,吃了一惊,“还有这传言?”女孩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所以大家又亲近你同时防范你。你知道吗?陈小姐是总经理从前的秘书,现在嘛,你懂了吧?”她用发展同盟的眼神看着石娇娇,石娇娇不知道如何回应。
正巧这时有谁打来电话,是个低沉而冰冷的男声,“你们总经理的车派出了吗?出发多久了?”石娇娇一愣,赶紧指着电话要那前台来接,可那姑娘连连摇手,还不由分说跑走了。石娇娇头皮一紧,只好擅自回答:“您好,请问是哪边来电,我去确认一下再给您回电好吗?”还没说完对面已经挂断了。
石娇娇正在想怎么会有这种人,原本岗位上的人终于回来了,看石娇娇拿着个听筒发呆,忙走过来问:“谁来的电话?”石娇娇摇摇头,那盘着发的女子走进台子里,调出来电显示,一看脸色就变了,“我可能要失业了。”石娇娇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完,老到的前台姑娘摆摆手,“不关你的事,是我倒霉。”
吃午饭的时候,石娇娇才听说自己接到的那通电话是总部集团的大老板打来的,这个人生性冷酷,对员工极端没有耐心,“我们还不是他的直属员工,他要是心情不好,一个电话就能把三个前台都炒了,还包括你这个顶岗的人!”盘发女直愣愣地看着石娇娇,石娇娇咧咧嘴,“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三个前台都笑起来,最瘦的一个歪着头道:“讲理?他的工厂他就理本人。”
石娇娇越听越迷糊,“总部的大boss不就是董事长嘛,董事长是个老头,可是电话里是个青年人的声音啊!而且,通源不是财务独立于总部的工厂吗?”年资较长的盘发女听了石娇娇疑问,赶紧四下看看,然后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说,“你小声点!”石娇娇赶紧掩口,盘发女却有一肚子的八卦要找新人发表,拉着石娇娇的袖口,绘声绘色起来。
“你说的都没错,网上的百科里都有。但是啊,我们的老董事长早就去了南澳,国内这位少东家不是老大胜似老大!”见石娇娇一脸吃惊,盘发姐姐很是受用,又多倒了点,“我们厂啊,你们看着吧,这一两年就要换主。”“换来换去还不是一家!”石娇娇身边的前辈反问道,盘发姐姐翻个白眼,“你懂什么,一代天子一朝臣,国内这位不要拿实权吗?”“这……”一顿员工餐,变成了“高峰会谈”,搞得石娇娇胃和脑袋一样胀。
可能那人当天心情还不错,又或者他忘了这些鸡零狗碎,总之万幸,三个前台和一个顶岗的新人都没有收到退职信。石娇娇还在工作,抱着一大箱新采购的办公用品刚走到前台,准备往里面走,被带她的老员工叫住,“石娇娇啊,下午你去车间收成品表吧,同一批次的汇总成电子档给品保部门。”石娇娇颠了颠手里的箱子,顺从地说了声“好”
“哎,这明明是厂务的事情,也叫她做。”盘发姐姐今天换了个酒红色的绸缎发夹,这话在石娇娇听来是一种体恤的安慰,朝她们投去可怜兮兮的目光回了办公室。专接外语电话的短发姑娘看看指甲,叹道:“这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啊,想起我刚毕业的时候,也像块小补丁一样,说贴哪儿就贴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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