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为调档的事情请假,石娇娇的主管就不太高兴,今天一见她又递来了假条,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又请假,你当公司是你大学课堂呢?”石娇娇温驯地垂下头,诚恳地说:“今天就领毕业证了,以后再不会为学校的事请假了。”脸颊已经开始下垂的女人吐出一口气,“下次恐怕请你直接去结工资了!”说着勉强在假条上签了字,“回来要把外贸仓库的盘库资料整理出来。”“是,谢谢主管。”石娇娇笑着退了出去。
刚回到座位上,比自己早来半年的女同事走过来,撅着嘴说:“你明天又请假啦?”石娇娇微笑着点点头,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女同事哀叹道:“啊,你故意的吧,明天业务员回来开会,又是一大批差旅费大票小票,整理登记交给财务,全落在我头上了!”石娇娇已经站起来准备出门了,女同事见她没接茬,用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了句,“真奸诈。”
石娇娇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身,问:“说我吗?”女同事扬扬眉毛,“我又没点名。”石娇娇走到对方办公桌边,道:“七七八八算起来,我也来两个月了,我来之后怎么做事,你心知肚明。票务是你分内的事,明天就算我在也不会替你做。”“你说什么,你明天到底是请假还是辞职啊,这么狂,别忘了你还是试用期呢!”石娇娇没有开腔,扭头就走了。
“我的妈呀,原来之前都在装小白兔呢!拿个毕业证跟去董事局领委任状一样,突然就横起来了!”女同事对石娇娇的反应又惊又怒,看着她玻璃墙外的侧影,忿忿地跟还在办公室的另两个试用期的女孩子说。石娇娇走出办公楼深深吁了一口气,摇摇头把女同事的话从脑海里甩掉,去厂门口等班车。
轮到优秀毕业生发言时,毕业典礼也进行一半了。台上女学生正大谈理想和社会责任,露华凑到石娇娇耳边,不服气地小声说:“要不是那狗屁事,在台上发言的就该是你了!”还没等石娇娇反应,坐在两人后排的吴月,一记闷掌拍在露华头上。看着露华一脸惊疑的表情,石娇娇扬起嘴角笑了笑,视线落在前排,朱青长着许多碎发的后颈上。
归还了学士服之后,同住了四年的五个女孩子,在D楼台阶边的一株香樟下聚到了一起。“你俩怎么这么慢?”美泡手搭凉棚问从台阶下来的朱青和露华。朱青推推露华,笑道:“这个人神呢,把帽子扔到喷泉里,沾了泥水人家不肯收,她拿起来就去自来水下冲,湿漉漉地还给人家了。”吴月掩嘴大笑,“有我们张露华的风范。”
“你们没谁要急着赶车吧?一起回宿舍看最后一眼吧?”美泡拍拍手提议道,大家都表示一定要看的,只有朱青推辞,“我家里人开车送我来的,这会儿在车上等我呢!”美泡撅撅嘴,一把捞住朱青手臂,说:“怎么,都毕业了,以后可能再也碰不上了,最后一次都不给面子?”朱青为难地说“不是的”同时向吴月投去求救的目光,吴月拍拍朱青的肩膀,“还是去看看嘛,要不了多久,你爸妈肯定同意!”看看室友期待的目光,朱青只好点头同去。
“哇,保持得挺干净!”一进门,露华就叹道。美泡摔下包,拉了椅子坐下,“那是,为了迎接你们,我跟娇娇特别打扫过。”吴月看看两人空荡荡的书桌,问:“你们俩都找到住的地方了吧?”两人抿嘴点点头。美泡看大家都坐到了椅子上,状态松弛,就紧张兮兮地看了石娇娇一眼,石娇娇双目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奇怪的气氛很快蔓延开来,大家都有所察觉。石娇娇咬咬嘴唇,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青青,为什么?”朱青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抖,口舌登时干燥起来,“什、什么?娇娇你说什么?”石娇娇拿起书桌上的大包,从里面拿出一小叠纸,抬头递到吴月手里,吴月接到的时候,露华也凑过来看:一共四张,是六个视频截图的黑白打印图像。
图上是一条走廊,和孤零零的一个身影,图片非常模糊,但能依稀辨认出是同一个人。美泡从吴月手里接过几张纸,面无表情地递给朱青。朱青反复看了好几遍,声音高亢而颤抖,“什么呀,完全看不清,根本不是我!”石娇娇看着朱青,缓慢的眨眨眼,说:“这就是你。”朱青瞪大眼睛,“别诬陷我了,我根本没去过举报办公室!”石娇娇摇摇头站起来,走到朱青面前。
“是的,图片完全看不清。我现在就不跟你说举报的事吧。”朱青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颜色晦暗的浅色瞳孔,气短又要强撑,“那你说什么,我还有什么可跟你说的?”石娇娇的一侧嘴角扬起来,问:“如梦清照是谁?”石娇娇锐利地看着朱青的瞳孔放大又收缩。站在一旁的另三人立刻想起来,这是“蝴蝶花事件”时,最活跃的一个爆料ID。他的每个消息都直指石娇娇这个正主,可以说是在网上把那件事推到风口浪尖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什么?难道这个人是青青?”露华难以置信地看着朱青刷白的脸,“你,你,为什么呀!”朱青紧闭双唇,高频率地摇头,看看露华,再看着石娇娇,“我不知道什么梦什么照,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石娇娇撩起眼皮,嘴角一抹苦笑,“知否知否,应是红肥绿瘦。这是一个跟你名字很配,很好听的昵称。为什么要拿来说同窗,说你嘴里的好朋友呢?”
面对这苦涩的拷问,朱青半张着嘴巴,眼神里仍旧是抗争和否认。石娇娇看够了,眯眯眼别过头说:“你当然是为自己守口如瓶的,可你要知道,你的老乡不是密封的瓶子。”“啊!”朱青一下捂住自己的嘴,石娇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冲朱青摇了摇,“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她,都跟后来住进她们宿舍的小师妹,讲了什么精彩的故事?”朱青仿佛忘记了怎么呼吸,整个脸紫胀起来。石娇娇就这样迷茫又冷淡地看着她,“为什么?”
这小小空间里的情绪,已经积聚到爆炸的临界点。
“别问了!烦透了!是我,都是我!如梦清照是我,投匿名信的也是我!我讨厌你,讨厌到了极点!看见你自以为聪明,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想吐!”朱青靠在桌子上,尖叫着吐完怨气,喘着粗气挑衅地看着石娇娇,脸上不是被揭发后的惶恐,而是情绪宣泄后淋漓的畅快,“就是这样,你的优评已经没了,现在你能拿我怎么样?”石娇娇合上因吃惊张开的嘴,没有说话。
美泡一脚把朱青摞在桌角的书踢得四下飞散,“你太不要脸了!”摊牌后的朱青仿佛穿上盔甲,竟无坚不摧了。她轻蔑地看着美泡,“你只会假惺惺的装义气,你是我的帮手。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就一张漂亮脸蛋,明明是被男生耍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有能耐呢!”美泡气得只有喘气的份儿,露华一个箭步冲上来,瞪着朱青,“你太过分了吧!”
朱青嫌恶地退后,“你也别靠近我,又胖又蠢的猪,怪不得你那同学不要你。人都瞎了眼,你才能交到这么多不入流的朋友!”吴月抱着怀还没有说话,朱青先发制人,“还有你,跟石娇娇一样讨厌!都是学生,你凭什么颐指气使?一副自己说话最有理的样子,真叫人恶心!”朱青站起来,随手拎起自己的包,向门口退一步,“你们知道我这大学上得有多痛苦了吧!”
可能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吓懵了,大家就看着朱青往门口走去,都没人挪动半步!眼见朱青已经拉住门把手,马上要离开了,石娇娇才淡淡地说了句“等等”,朱青自然不理,仍旧扭着不太灵敏的门锁,石娇娇窜上去,一把捏住朱青的手腕,“敢说就别跑,我还有话要说。”朱青磨磨后牙,梗着脖子道:“你说!”
石娇娇咧嘴一笑,低头说:“我们作为人,不接受其他物种的评判。”朱青瞪圆眼睛,石娇娇在她发声前问:“憋了这么久说出来,痛快吗?”朱青一头雾水,石娇娇直视她的眼睛,手里加重握力,朱青感觉到疼痛一下子甩开了石娇娇的手。“你所作的一切,都要付出代价,我保证。”大热天,石娇娇的话像风口的冰锥。朱青简直要笑出声来,她抬了抬嘴角,一脸轻蔑地从石娇娇亲手打开的门里,走了出去。
朱青的脚步渐渐消失在,已经没什么人的大四女生宿舍楼道里。过了很久,一阵强风从阳台贯穿到大门,剩下的人好像被唤醒了一样。“娇娇,你一个人死咬出了她?”吴月不可思议地问,石娇娇感觉很累,她抬头看着三个室友,“是啊。”露华把头伸过来,“你查ID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吗?”
“我哪有那么聪明,ID是我跟小师妹聊天,偶尔得知的。这件事跟举报不一样,如果她没有诬陷我论文作假,ID的事我不会说出来,也不打算计较。”石娇娇揉揉太阳穴,“她确实是被我死咬。其实我没有证据证明她投了信,并且就是举报我的信。视频里她确实出现在了附近走廊,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石娇娇深深换了口气,“做过的事总在心里蠢蠢欲动,自己要跳出来吧……”
谁想到大学时光的最后一天,女孩子们相聚的场景,不是情谊洋溢,却是一场锥心的堂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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