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二三一

　　没想到白秘书居然会来要那天的会议记录文档，事实上正式的会议记录已经由行政那边的专员在几天前就递上去了。Sue走出来一问，递上一个U盘说：“她是用我的笔记本，我拷在这里了，你自己拷出来吧。”白秘书扭头看Sue，虽然嘴里说“你不能邮件发给我吗？”但在Sue不耐的眼神下，还是伸手拿过去，随后身体很别扭地一转离开了。“要我的会议记录干嘛呢？”石娇娇担心地问，Sue摇摇头，“管她呢，反正就是爱干这种没所谓的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破天荒的，周佳琳也从家里带了饭来，她故意把餐盒往石娇娇面前一放，石娇娇不负所望地惊道：“你就吃这些蔬菜沙拉，不会饿吗？”周佳琳一笑，如愿解释道：“要去拍婚纱照，我得瘦点才上镜啊。”石娇娇一愣，顺口问：“你也要结婚啦？”周佳琳一撇嘴，“什么叫我也，还有谁？”

　　石娇娇想起前几天收到张露华请柬，婚期在一个月之后。这已经是她收到的第三个同学的婚宴邀请了，现在身边同事也开始办婚礼了。“同学，红色炸弹一个又一个。”石娇娇摆出吃不消的样子，周佳琳看看周围，问：“你这条件，不至于没有男朋友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石娇娇撩起眼皮，“我还真没有男朋友，要不你行行好介绍一个？”

　　周佳琳听不出揶揄反而来了劲，一把揽住石娇娇的肩，“你真愿意？我确实有合适的。我哥的同学……”石娇娇赶紧挣脱出来，“看你闲的，还是好好准备自己的婚礼吧。”不远处的饮水机传来“咕噜”一声补水的声音，两人回头一样，登时头皮一麻：她们的大老板张堃，正端起一杯咖啡，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两人一眼，往外走去。

　　张堃一离开，石娇娇就缩着脑袋难以置信地问周佳琳，“大老板怎么还在公司！最近他怎么老在？”周佳琳受了影响也缩着脖子，遗憾地说：“那个跟法国科研所合作的项目上马了，集团好像也没有新的业务开拓，他可能最近总会在了。”“那，大家都不会轻松了。”石娇娇叹道，周佳琳赞同地点点头，“大老板这种人，就是有没事也让人紧张的威严。”

　　白秘书短时间内两次跑来Sue的办公室，还都是因为石娇娇，真是罕见。一般情况下，她很有第一秘书的派头，总是打个支线到总经办拐弯抹角地交代事情。石娇娇放下手里的事，站起来迎接她，“白秘书。”被招呼的人拧着眉头，干脆地说：“小蒋总叫你去呢，你到底在会议记录写了什么？”

　　石娇娇一听小脸都发白了，一边努力回想一边疑惑地嘀咕，“就是他们的开会内容啊，是出了什么错吗？”白秘书打量着石娇娇，刚刚张堃看了那份记录后，突如其来能穿透墙壁的那声大笑，还盘旋在她的耳膜上。女秘书犹疑地摸摸头发，道：“不知道你呀！我太忙了也没先过目就发给老板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快去！”“哦。”石娇娇咬咬嘴唇，回头担心地看了倚在办公室里间门框上的Sue一眼。

　　天才刚刚有点寒意，大厦里有中央空调，高管的办公室也有独立的控温系统，张堃办公室的地毯已经由先前的灰色硬质材料换成了毛织细密的软垫，一踩上去就会感到明显的下陷。张堃舒展地靠在椅子上，办公桌上只有一台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石娇娇象征性地敲响门框时，他正支着下巴偏头看着外面的云发呆，什么也没做。

　　“过来。”张堃看向她，身体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样。在地毯上行走，让人像猫一样不产生一点声音，石娇娇怯怯地站到张堃面前，“大老板您找我？”张堃扬起眉毛，“不是一直叫先生的嘛？”石娇娇低下头没接话，张堃似乎心情很不错，语气轻快地问：“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会议记录出错了吧……”

　　张堃摇摇头，“写得不错，很会抓重点，逻辑性也好。”石娇娇闻言抬起头，眼里还有惊疑，但明显放松了，问：“不会是，专门为了夸奖我吧？”张堃抿抿嘴，像得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一样，表情控制不住的活跃。他微微起身，将面前的电脑屏幕转向石娇娇，抬眼看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又倚回靠背上，呈现出一种期待又舒服的姿态，就像等着好戏开场。

　　石娇娇这个唯一演员，果然开始了独角戏。她俯身去看眼前的电脑屏幕，打开的界面里正是自己写的会议记录。如张堃所愿，她的表情层层递进，十分精彩：先是微蹙着眉头，满脸迷惑，眼珠快速地随着阅读滚动。然后情绪里带上筛查错误的战战兢兢，红润的嘴巴也因为紧张一直微微张开。看来看到重点了！她一下咬住嘴唇，眼睛瞪得浑圆！像是不敢相信，手急速地上下滚动了鼠标的滚珠，确认自己所看见的内容。

　　“这……我……”石娇娇重新站直，眼睛里都是慌乱，已经完全不敢直视对面的男人了！凭良心讲，张堃现在要保持惯有的冷漠表情，也费了他十二分的力气，他平淡地说：“我听你的解释。”她太容易脸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精致的耳垂更是如同红宝石一般，左耳垂中心那颗小痣，仿佛随着血液在跳跃。

　　石娇娇的肩膀垮下来，无力地摊了摊手，嗫嚅道：“黑字白底的，我还有什么能解释的。”“哦？”张堃直起身双手放在办公桌沿，“这么说，你是平白无故讨厌我咯？”石娇娇真是被张堃逼到绝境，只好硬着头皮解释了起来，“突然被要求参加报告会，我已经很紧张了，发言更是超出了我的能力，那种情况下，1.66和1.7的区别还被拿出来戏弄，我真的……”

　　规整的会议报告，记录到通源那一段，突然出现了一句与上下文完全没有关联的话，后面跟了十几个感叹号，可见记录者当时情绪的强烈！那句话是：没学过数学啊，四舍五入，保留小数点！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太讨厌了！讨厌！十几个感叹号之前，还有十几个“讨厌”……此时的她没有勇气去确认到底有多少个“讨厌”，多少个感叹号。

　　石娇娇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但凭本能已经接收到一丝异样的信号，她的脸更红，头埋得更低，说起话来近乎是在呢喃，“这写的……没有，不是的……”张堃当然不会回应这种模糊的呢喃。

　　在僵持的沉默里，石娇娇似乎有了新的思路，她终于抬起头，背也挺直了一点，说：“这是一份没有经过检查的报告，因为各种巧合才会发到您的手上，是我工作的疏忽。实际上，我有整理过的文档给上级过目。事前没想到您也会看，还是看到最原始的这份。”

　　张堃对中间的过程没有一点兴趣，他倒是非常庆幸这一连串的失误。早上到了办公室之后，看到白秘书放在手边给自己过目的文件夹，他忽然心血来潮，想看看石娇娇那天坐在自己身边都记录了什么。没想到脑子里的灵光一现，居然带来这么精彩的一幕。他简直要当着石娇娇的面，再次大笑出声了！

　　张堃一手撑在脸颊上，撩起眼皮玩味地看着眼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女人，笑意就快要溢出来了，好久，才慢悠悠地问了一句，“我有那么，讨你嫌吗？”这句话听起来已经跟上司和下属完全没有关系了，是一个男人在向一个感兴趣的女人讨要评价，是一种放低姿态，软绵绵的示好。

　　而在目前情况下的石娇娇，别说这样隐晦的示好，就算对方突然跪地求婚，她大概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她特别严肃地思考怎么回老板的话：如果否认的话，报告里激情澎湃的字符所表达的愤怒说不过去；如果说“是”的话，等等，会有傻子说“是”吗！石娇娇吞了吞口水，可怜兮兮地看着张堃，小声说：“我错了，再不会犯了。”

　　简直歪打正着！石娇娇没有一点撒娇了事的意思，语气也平淡无奇，这从来不是她解决问题的思路，可就这样映照了对手的语境！张堃颇感意外地瞪了石娇娇一眼，想要从她的表情去解读，对方是不是这样奸猾老练的女人？所幸她的眼神木愣愣的，一心在检讨公事的样子。

　　到这里足够了，张堃突然感到了然无趣，挥了挥手，“算了，我也有不对，下次别再这么直接。”石娇娇咬咬嘴唇，“知道了！”张堃忍不住佯怒，“你还想着下次？”“不不不，绝不会。”“回去吧，以后你做的报告、总结都直接抄送一份给我，邮箱白秘书之后会告诉你。”石娇娇点点头，微微弯身示意下，就准备离开了。

　　石娇娇还没走出柔软地毯的范围，张堃又叫住了她。石娇娇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停到脚步惊疑地回头看。张堃十指交叉，道：“我好歹是个数学专业的硕士！”石娇娇一听羞愧地低下头，一个字也没敢多说，快步离开了张堃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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