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三一五

　　邵文语穿着土黄色绿花蝙蝠衫，浅色修身牛仔裤，束着低马尾的头上戴了个麦草编织帽，左手搭着一件奶白色薄风衣，右手高高地扬起向唐家人招手。“请吃饭的人是文语？”唐建宇惊道，唐母回头一笑，“你可别瞎想，人家昨天就来了，碰巧说起我跟你爸爸过来玩，才说碰一面的。”唐建宇看着靠近的邵文语，不再接话。

　　碰头之后，邵文语只是随口叫了一声“干哥哥”，连看都没多看唐建宇一眼，直接挽着唐母的手臂将三人往景区里引，边走边说：“我在竹海给您和干爸爸订了特色农居。我妈住着说，听着沙沙的声音，连觉都睡得比平时沉！”妇人自然高兴，唐父顺口问了一句，“一家人都过来了吗？”邵文语掩嘴笑道：“这次是商务招待，您说他敢来吗？”唐父会意大笑。

　　山庄经营多年，名声在外，为了增加接待能力，规模相较于初始时扩大了三倍以上，里面吃喝玩乐的项目令人目不暇接。看完房间出来，邵文语跟副手交代好公务，就急着带大家去吃午饭。邵母问是不是去门口店面最大的本帮菜馆吃，“那家是属于这个山庄的，人特别多，没定位子可能还吃不上呢！”邵文语莫名看了唐建宇一眼，笑道：“那是大众吃的，要吃就是最地道的。”

　　广场边有一条长满葱兰的鹅卵石路，通往周边的庄子。和度假山庄的常年磨合，这里已经现成了相对成熟的商业街，以独具当地特色的手工制品、垂钓野餐用品租赁和农家乐为主。多走了几步路，邵母有点不耐烦起来，“鬼丫头，让我们饭前运动呢！”邵文语往前一指，说：“不就到了嘛！”众人看过去，两颗桂树后面有个小小店面，以原木为主的装修风格看起来很讨人喜欢。

　　唐建宇的心猛地一沉。店门口停着一辆整洁的小吃车，车里用彩色粉笔写着菜品推荐，车龙头上绑着小旗，写着：幸福小碗，再抬头看，门口立着大旗，写着：幸福小灶，这显然是石家开的店。没等唐建宇多想，门里一个男人就迎了出来，一见一行人里熟悉的脸孔，高兴地冲堂内大叫：“老婆，来贵客啦！”

　　这很明显是个农家院子改造的，保留了当地房屋留后院的风格。“哟，这个时候瓠子还开花呢！”经过竹子装点的小走廊，唐母惊奇地说。石妈妈让丈夫去收拾包厢，自己陪着说：“种得迟，今年天气也暖和。不结瓜了，只能看看花。”唐母一听不由得多看了老板娘一眼，笑道：“您挺风雅，店也舒心。”石妈妈尴尬地笑笑，“我们大老粗，雅不起来的。”

　　包厢门上编织了细软的茅草，一颗木钉子上挂了块桃木的细腰牌子，上面写着“荻花”，石妈妈随手翻转下，背面就写了“用餐中”。城里来的几人不禁相互看看，唐父温和地说：“这很别致。”石妈妈把人引入房间，笑道：“我女儿的主意，都是自己家里做的，让你们见笑了。”众人笑着点头落座，唐建宇不动声色地看了牌子一眼，暗想似乎不是石娇娇的字。

　　石爸爸摆好碗筷，依次问了客人喝茶还是水，到邵文语和唐建宇这里就笑道：“邵小姐常来，小唐老师虽然几年不照面，但也是老相识，你们俩就受累尝尝今年的炒茶吧！”三个年长的客人很好奇，唐建宇解释道：“就是当地的米和麦子加料炒熟，有点像玄米，但很香。”众人一听，纷纷表示要试试。“那吃什么，我就按食材安排啦？”石爸爸又笑着问一声，唐父尤觉得合心意，接到，“就麻烦老板了。”

　　即使隔着一个人，邵文语也能感到唐建宇的坐立不安，她抿了一口金黄色的茶汤，和男人一样，等着石娇娇乍然出现的那一刻。“上菜啦！”细草帘外传来清甜的年轻女子的声音，邵文语立刻看向唐建宇，果然对方极不自然地死死捏住手里的茶杯。“哎呀，错了，是‘归鸟’那间的。”帘外又传来两个年轻女子的笑声，道了歉之后脚步声就走远了。

　　邵母听了笑起来，说：“到底环境好，连小姑娘笑声都甜。”唐母搓搓手，“是呀，越说我越是饿起来了，想快点尝尝菜。”唐建宇闻言立刻站起来，说：“我去催催吧。”唐父说不用急，“急什么，让人家慢慢做来。”唐建宇还是走了出去，说：“我正好去趟洗手间。”邵文语冷眼看着对方着急的样子，一言不发。

　　小院子四周搭着木走廊，连接前厅和后面三个包厢。中间保留了一株大芭蕉，和一棵接着青红色小果子的花椒树，还随意生长着些野花野草。泥土上，三只家犬，两花一黑，或卧或躺地晒着太阳，自成一方景观。唐建宇站在围栏边傻傻看着，也不知道自己急着跑出来是为什么。

　　一阵风吹过，打了蜡一般的芭蕉叶明晃晃地摇动几下，又将这股流动传到了女人额前的头发上。唐建宇闭上眼又睁开，缓缓转过身，看着走廊尽头，用黑色托盘挡了半个脸的石娇娇。唐建宇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石娇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们都不说话。“呀，唐老师！”站在石娇娇身后的陈丽，大大咧咧地打破了局面。

　　“我叔说的贵客不会就是唐老师吧？”陈丽拉着石娇娇，笑道：“我还以为镇长来了呢！”石娇娇抿抿嘴，轻轻地跟着叫了声“唐老师”，唐建宇咬了咬牙根，闷闷地答应了一声。陈丽眼珠动了两下，感觉到了异样，傻乎乎地问：“你俩怎么了，有仇啊？”石娇娇还是愣着，唐建宇先笑起来，“没想到开了这么漂亮的小店。”石娇娇咬着嘴唇笑笑。

　　唐建宇干咳一声，看见一条花狗伸个舒展的懒腰，朝自己走过来摇尾巴，便没话找话地指着说：“这是花花吧？”石娇娇跟陈丽对视一眼，陈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花花的小孩，花花老早就死了，娇娇还大哭了一场呢！”唐建宇有点懊恼，曲起食指叩了下眉心，道：“这样啊……”眼见无话可说了，石娇娇走上前问道：“是不是出来催菜的啊？”

　　唐建宇垂眼看着石娇娇，竟一时失语。今天日光太澄澈了，照得眼前的她无比鲜明，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她瞳仁的纹路。唐建宇惊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靠近地看过她，几乎要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别急别急，你们可是我们的贵客，肯定好好招待。”陈丽笑道，“今天这么忙，凉菜都是娇娇妈亲自切，没让别人弄。”石娇娇抬眼看着唐建宇，说：“我跟丽丽这就去厨房看看。”唐建宇抿抿嘴，说：“好。”

　　五个人，石爸爸给他们安排了四个凉菜、四个小炒、两个硬菜外加一例荤汤，食材都是当地产出的河鲜时蔬，农家自养的牲畜……因为自然，所以吃起来很适口。“这鸡可真香啊，真有点过去时候的味道！”唐母夹着一块翅中叹道，石爸爸憨厚地笑，“就是吃野食的走地鸡。”“怪不得。”……大家听了介绍又多吃了几筷子。

　　“那你们吃着，我去忙了。”石爸爸刚准备告辞，邵文语放下筷子，扫了在座所有人一眼，嗔道：“石老板您可有点不厚道！”唬得石爸爸忙问怎么了，女人歪头说：“你说吧，女儿老师来了，老师的爸妈也来了，都不叫来看看。我也好久没见她了啊！就知道支使人小姑娘跑堂给你赚钱！”说得石爸爸无力招架，连连摆手解释：“想等你们差不多吃好了，一家人一起来打声招呼的。”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等石爸爸离开，唐母舀了一匙橄榄菜四季豆，问道：“文语，你怎么跟老板家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常照顾他家生意啊？”邵文语瞄了唐建宇一样，“这儿这么偏，实在常顾不到。关键还是沾建宇的光。”唐母刚想问为什么，唐建宇冷淡地说了一句，“他家女儿是我从前的学生，叫石娇娇。”唐母反应特别夸张，“哎呀，是这样，那真要见见！”

　　正说着，石妈妈就打了帘子进来，笑问：“饭菜还下得了口啊？”靠得近点的邵母忙不住口地夸菜肴可口。石妈妈高兴地转头看了眼，随后进来的丈夫和女儿，笑道：“昨天邵总说请了人来吃饭，也没说明是谁，不周到的地方，长辈们不要见怪。”停了一下，又说：“我们家受了邵总还有小唐老师许多帮助，攀不上朋友贵人是一定的。头一回见，一家人一定要来敬杯茶。”

　　说着率先举起手里的茶杯，后面父女两人也上前一步，举起茶杯。座上的人见老板家这么客气，唐父率先站起来，紧跟着所有人都站着互相说着客套话，气氛达到最顶峰。“快坐，快坐，哪能让客人站着！”石爸爸连声说，亲近地看着唐建宇，后者会意帮着安抚大家坐回位置上。招呼算是打过了，石爸爸又准备退场了，说道：“我们这里虽然比不上大城市，但也有它的特色，以后常来玩！”而邵文语显然还有事，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石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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