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三三二

　　前些天小餐馆的老板娘打来电话，她去相熟的手艺人那里扎拖把，热心地为唐建宇多扎了一把叫他抽空去拿。当天，唐建宇在学校准备好周四去大学讲课的材料，忽然想起可以顺路去拿拖把，万万没想到会遇到石娇娇。

　　老实说，看见石娇娇的脸，第一个略过脑海的想法是：她怎么在这里，和拖把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目送三人离开后，唐建宇的思绪已经非常杂乱，他木然地走进餐馆，莫名说了两句不着边的寒暄话，唬得店老板夫妻二人一头雾水答应着，很快又原样退了出来，完全忘记自己是去拿拖把的。

　　迎风走在街道上，天果然下起雨来，绵绵杏花雨沾在脸上湿乎乎的，微微有点凉意。照面时尽力保持师长的沉稳风度，独处时就要面对作为男人的狼狈。石娇娇僵化的脸，“唰”一下惨白的唇色，不断冲击着唐建宇的大脑，他不停地推断她这表现的原因：是不期而遇让她感到意外；还是觉察到自己对她有龌龊感情，本能地想要回避……

　　她为什么那么怕自己？这疑惑萦绕心头，越想越乱，感觉糟透了。

　　“你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脸都白了！”房间里，夏蕾怒问石娇娇，“你怕他什么，喜欢他又不是滔天罪行，况且他什么都不知道！”石娇娇对她们的责备已经习以为常，她低垂着眼帘，回到：“我不是怕他，是懵了。”三人一听面面相觑。

　　“我以为再次见到他时，能像他那样自然如常。”石娇娇的声音闷闷的，“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她摊开手，冲朋友们耸耸肩，脸上有点狼狈，“不如，我给你们讲讲正在交往的人吧。”明知突兀，石娇娇还是将张堃细细描画，好像把他说得越具象，在心里的重量就越大一样。

　　被迫听完，老六先懵懂地两边看看，说：“这么听着他好像比我们年纪大很多呀！”石娇娇老实地点点头，其余二人都没说话。夏蕾压着眉毛，上上下下打量着石娇娇，咬着嘴唇缓缓摇头，隔了一会儿才说：“这不就是一个变异的唐建宇吗？”

　　这话说在陈丽心上，她沉重地看向石娇娇，直言不讳，“你怎么总跟老男人扯不清！同龄男人不好吗？嘴上说什么要断绝念想，却又找一个差不多的！”她一针见血恨道：“既然都是这样的人，他可以跟你在一起，为什么唐老师就不行？你根本动机不纯，放过人家吧！与其利用别人，还如现在就去找唐老师说个明白，就算他不接受，还死得明白痛快呢！”陈丽说得激动，转身就叫：“蕾蕾，现在就给你堂哥打电话！”石娇娇脸色青白交替，好友的话显然使她感到难堪。最难堪的是，她说的都对，根本无从辩驳！

　　夏蕾被说懵了，真的傻乎乎拿出手机来，但也没有要联系谁。石娇娇这才伸出一只手拦住左右为难的夏蕾，抬头看着情绪激动的陈丽，凝视了好久才问：“认真交往的人是要带回村，带到家里给亲人看过的。到那时候，你能想出这两个人的区别吗？”

　　“这……”“丽丽，人言可畏。”石娇娇目光温柔地看着好友，“明明是王嘉伟出轨，你和鹏鹏才是受害者。我们不说村里其他人，就你们家至亲，在这件事情上是怎么对你的？那村里的孩子，居然爱上了大家都认识的老师……即使我自己豁出去了，那我好不容易立足的家人，怎么在村子里生活呢？”

　　看着好友抖动的嘴唇，陈丽一时语塞，露出无言以对的松动表情。石娇娇眨眨酸涩的眼睛，别过头说：“那座小小的村子鸡犬相闻，大概第二天全村人人都会说，那家外地人的女儿，竟然把小学的老师当男人带回家啦！我倒还算了，爸爸、妈妈和唐老师听着什么感受呢？”

　　屋子里出现无人存在的寂静，石娇娇的声音升到半空中，摇摇晃晃地撞击听者的耳膜。女伴们谁也没有想过她说的这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嘿嘿，这还是在，他愿意一起承受的假设下呢……”石娇娇看着脚尖，笑得极端苦涩，“所以，这不是我敢不敢面对的问题。而是一开始我就是错的，动念就错。”话说到这里，陈丽的表情已经变成哀伤了。

　　老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试探地问道：“那你喜欢这个大叔吗？”“大叔？”石娇娇觉得惊奇，她从来没想过这个称呼，皱眉想想和张堃的年龄差，却也非常合理。“不小心赶了一把流行！”石娇娇真的笑起来，环视着好朋友，气氛也因为这个称呼缓和起来。夏蕾抱起一个枕头，凑到石娇娇面前，又重复了一次老六的问题。

　　石娇娇很认真地想了想，郑重地说：“喜欢的。只有在他身边才会有完全忘记的时候……”她耸耸肩，坦荡地看着陈丽，道：“我承认我开始的动机并不纯，但我没底气说什么放不放过。他太强大了，我跟他根本不对等。其实每次一看见他，心里就会不自觉地矮一截，像捡了便宜的灰姑娘。”

　　“啊？”老六的担忧和好奇表现得非常纯粹，问：“那他对你好吗？长什么样子？我们会见到他吗？”石娇娇鼓鼓腮帮，“会的吧，总有机会。”说着仰脸看向陈丽，笑着去拉她的手，陈丽抿着嘴，挪动了下脚步往石娇娇靠近。

　　“嗳，网上有他照片吧？”夏蕾灵机一动，立刻拿出手机，大家刚把目光集中到她的手机屏幕上，石娇娇的电话响了起来，上面赫然跳动着张堃的名字。“哦~”没人顾得上照片了，三人同时发出上扬的起哄声，灼灼的眼神看得石娇娇害羞起来。“快接！开扬声器，我们要听他的声音！”夏蕾压着声音兴奋地说，另二人强力赞成，石娇娇只好屈从。

　　张堃打来主要是说他出差的事情，说完问了一句，“见过朋友们了吗？代我问好。”说得对面三个人掩嘴偷笑，石娇娇挠挠头，带着催促的语气说：“嗯，这会儿就在一起呢！你早点休息吧。”只盼望对方快点挂断，可张堃像吃错什么药一样，今天格外啰嗦，一点没有结束的意思，还卖弄起了少见的幽默，“是不是围在一起看关于我的网页？”

　　咝！石娇娇感到一阵无力，不由得捂住了眼睛。果然不出所料，安安静静的三个人，毫不犹豫地大笑出声！似乎就是为了收到这个效果，张堃也满意地笑了两声。石娇娇怕他们对起话来，到时候还不知道讲出什么，便赶紧说了一句，“那我们要说话，你忙吧，挂了！”立刻自说自话地结束对话，把手机压在沙发上，耳朵烧得通红。

　　“这下好了，自己先出场了……。”石娇娇又羞又气地嘀咕，不时瞄一眼坐在正对面的朋友们。陈丽先评价起来，“说得架子多大，多吓人，我看人家很随和嘛！”老六捧着脸点点头，“我觉得他肯定是个很体贴的人。”石娇娇哈一口气，拆自己的台，“都是装的，公司里背后都叫他‘阎罗王’。”

　　说话事，石娇娇小心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夏蕾，夏蕾迎上她的视线，咧嘴夸张地一笑，眼睛里明显藏着一句话。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石娇娇跟朋友们彻底交心，返回B市之前，陈丽跟着那个一心扎根田野的村官，组织了个乡镇学习队伍，去外地参观别人成功经营的花卉种植基地。她踌躇满志，“我一定会越来越好，就凭一个男人想打到我陈丽，下辈子吧！”石娇娇闻言重重地点头，“嗯，我知道。”

　　夏蕾找机会去中学食堂，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唐建宇单独吃一顿饭。唐建宇将手里一份餐盘推到堂妹面前，自己在她对面坐下。看着盘子里的土豆红烧肉，夏蕾搓搓手说：“还是我们上学那时的菜呢！”唐建宇抿嘴笑笑。

　　“这么急找我什么事？”唐建宇问到，夏蕾来之前明明意气满腔，可事到眼前反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怀有那样的决心了！只能没好气的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啊？”“可以。”唐建宇好脾气地回。

　　面对熟悉的食物，夏蕾却没有一点食欲，放下筷子，直愣愣地盯着对面埋头吃饭的人。为什么不主动问一问她的近况？那天她那么反常，你不好奇吗？她一直爱着你呀，知不知道？现在她要去喜欢别人，你快失去她了，这样也无所谓吗？……

　　这些话就快要自行蹦出来了，而对面的唐建宇端正地坐着，抿嘴细细地咀嚼，表情沉静的像一个修行的僧人。

　　“哥！”夏蕾突然叫了一声，“嗯？”唐建宇应到，并迅速吃尽嘴里食物，抬起头来看着她。“你多大了？”夏蕾问得唐突，唐建宇狐疑地报了个数字，反问：“怎么？”“你为什么还不结婚？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吗？”夏蕾咄咄逼人，唐建宇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绳，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夏蕾泄了气，一只手撑在桌沿上，托着自己的脑袋，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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