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三七七

　　最后一场暴雨彻底冲刷走了夏天的粘腻，城市迎来真正的秋高气爽。太阳刚刚升出地平线，阳光在泛着墨色的清透天空下，变成多边形的五彩光圈。围栏里，一朵粉色的秋月季探出头来，柔嫩的花瓣在晨风里楚楚可怜地摆动。空气中是馥郁的桂花味道，让人想起小时候家里老人精心熬制的桂糖，整个世界都有香甜的暗示。

　　“哦，石小姐真早啊！”正在交接班的保安惊奇地到招呼，从没见过这个女住户这样精神饱满的样子。石娇娇摇了摇手里的方便袋，里面冒出芹菜和葱的绿色，开朗地回应，“嗯，早上菜场的菜好新鲜啊！”保安们被愉快地情绪感染，笑着回应，一个说因为这样阿婆阿公才是最会买菜的人；一个说稍微远一点的菜场还要更好，石娇娇笑着和他们告别。

　　手腕上挂着菜，一手还拿着杯装的豆浆，让开门成了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好不容易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还没准备好要转动，门居然从里面自动打开了！石娇娇震惊地站在门口，保持着插钥匙孔的姿势，看着慢慢展现在门口，穿着白色套头衫，笑吟吟的唐建宇。“你……”石娇娇刚开口，唐建宇把粉色的拖鞋递到门前，说：“快进来，去哪儿了？早饭好了。”

　　小方桌上放着两人份的早餐：在平底锅里黄油剪过的去边吐司上，铺着抖动的单面荷包蛋，旁边放着卷着的培根，前面的小碗里是果蔬沙拉，特别典型的一份西式早餐。唐建宇从微波炉里端了两杯牛奶出来，看见石娇娇还拿着东西，嘟着嘴瞪着早饭发呆。“怎么了，不爱吃啊？”唐建宇走过来，把牛奶放在桌子上，顺势仰头看着女人。

　　“啊哟！”石娇娇把豆浆放到桌子上，垂下手臂将挂在手腕上的袋子拎进手里，纠结地说：“我也准备了早餐，我们应该提前沟通下的。”唐建宇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打开看了看送去厨房，出来说：“你是怎么想的，煲了粥还买豆浆？”石娇娇抓抓头，“你不知道，好多人排队的时候，这豆浆闻起来有多好喝，想让你喝。”

　　唐建宇忍笑摆好餐具，放下筷子的时候说：“我找了一下没有叉子，得帮你准备一套。”“随便你。”石娇娇闻了闻盘子里的煎蛋，摇着勺子想要对嫩嫩的蛋黄下手。唐建宇将还是液体的蛋黄搅开涂抹在煎过的面包上，石娇娇一看也学着这样做，张嘴吃了一大口，唐建宇弯着眼睛看傻乎乎的女人，轻声地问：“好吃吗？”石娇娇舔舔唇边，“超好吃！”

　　“还有一件需要提前沟通的事。”唐建宇把涂抹好的吐司送进石娇娇盘子，把她咬了一口的蛋白夹过来，稀松平常地说。石娇娇瞪圆眼睛，惊道：“什么？”唐建宇撩起眼皮，伸手熟练地擦掉她唇边残留的蛋黄，把大拇指放到唇边嘬了下，又在纸巾上捏了捏，笑道：“其实，我也买了菜。”“……”

　　两人都没有说话，垂眼各自吃东西，又鬼使神差地一起拿起饮料，仰头喝的时候视线不小心碰到一起。“噗！”一个没忍住，石娇娇满满一口牛奶，在足够的动力下飞向桌子对面，唐建宇的脸。“哇！”唐建宇受了一惊，扬手将一旁的抽纸打出好远。石娇娇下巴上挂着牛奶，唐建宇鼻尖也不能幸免，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久，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已经两天没有去公司了，石娇娇的邮箱和电话都快被挤爆了，今天再不能请假了！石娇娇换鞋的时候，唐建宇拿着喝了一半的豆浆跟在身后，“笔记本就在房间的桌子上，没有密码，你尽管用。”她拉起黑色皮鞋的后跟，弯腰看着男人好看的脸，“笑什么，听见了吗？”唐建宇抿抿嘴，“说了三遍了。”

　　石娇娇咧咧嘴站起来，退到门口处，将门掩上，大叫：“我去上班咯！”唐建宇一个“好”字还含着嘴里，门又冷不丁打开，吓得他赶紧往后仰。石娇娇扎着低马尾的小脑袋从门后伸了出来，脸上都是讨好的笑意，直白地问：“今天真的不走吧？”唐建宇看着石娇娇小动物一样的眼神，叉起腰无力地笑笑　，露出好看的牙齿说：“明天走，该迟到啦！”石娇娇吐吐舌头，快速关上门，一阵轻快地脚步响起。

　　啊，这里有猫眼。唐建宇在转身之前注意到门上那个小小的圆孔，他俯身看过去，看见穿着深色职业套装的石娇娇仰脸看着电梯的灯，脖子纤细极了，像小时候那样。圆形的镜像有点扭曲，让视线里的人看起来不像真的，就如现在两人的关系。

　　唐建宇瞪大眼睛看着小小的石娇娇，突然感到心口一阵绞痛，如果不是自己太过懦弱，他们怎么会白白错失这么多年！

　　那个水声轰鸣的雨夜，她跪在地板上仰头大哭，哭喊着为什么，大家不能勇敢一点，白白受了这几年的痛苦挣扎！唐建宇像逃脱后归来赎罪的浪子，以谢罪的姿态跪倒在石娇娇面前，完全驯服地躬身向她朝拜！石娇娇张开双臂，紧紧把他垂下的头抱在胸口，泪水像窗外前赴后继的雨水，从尖尖的下巴扑打在男人脸颊上，那样滚烫。

　　“你听见了吗，我的心它在笑，它一直在等你。”那夜最后一颗泪凝固在女人的眼角，她说：“如果你也爱我，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唐建宇埋着头，长臂从石娇娇腋下经过，掌心温暖的大手覆在她削瘦的肩甲，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他忘记了一切言语，只是一遍遍的呢喃，“别怕，我爱你，最爱。”声音撞在四壁上，仿佛有回响。

　　这一眼或许只有十几秒，这一眼有一万年那么久。唐建宇的眼白微微发红，始终清澈的瞳孔连流泪都那么清亮。他不由得两手撑在门上，无比留恋的看着一门之隔的石娇娇。“叮”门外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唐建宇眨眨眼泪珠挂在睫毛上，嘴角却扬起笑意：那是石娇娇，像有心电感应一样，在进入电梯前，朝着自己摇了摇手，马尾辫轻快地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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