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结束,张大厨先行离开,毕大姐带着主厨留下的一个少年学徒收拾残局,剩下的主人宾客都去大客厅的沙发上聊聊天。保养得当,配着编织坐垫和靠枕的红木沙发非常宽大,邵方和女儿挨个坐着,“小洋娃娃”眨着睫毛密长的大眼睛懵懂地站在母亲两腿之间,詹姆斯则半坐在扶手上,一脚撑地一手扶着邵文语身后的靠背, 动作随性。
邵文语对面坐着石娇娇,眼睛一刻都没有从“小洋娃娃”的脸上移开,她真是太可爱了!唐建宇就坐在旁边,歪头听着父亲和邵伯伯讲话。唐母和邵伯母一同端来了消食的新茶,人手一杯分发到位之后,各自拉了旁边的杌子围坐下来。“你们看娇娇!”邵伯母忍笑扬了扬脖子,石娇娇见大家都投来目光,羞涩地问:“怎么都看着我?”
“我说,你看着姐姐的女儿眼睛眨都不眨,喜欢得不得了!”邵伯母说道,“啊!”石娇娇把腮边碎发夹到耳后,腼腆地说:“嗯,小宝宝太可爱了!”说着,“小洋娃娃”在邵文语面前摇了起来,伸手朝着石娇娇,一副要抱抱的样子。邵文语抿嘴送女儿朝石娇娇走去,石娇娇赶紧俯身伸直双臂,护着蹒跚而来的小女孩,将她软绵绵地拥在怀抱里。
看一大一小贴合的姿态,邵文语掩口笑道:“这么喜欢小孩,又招孩子喜欢,还不动作快点?”本来正跟父辈说话的唐建宇一听转过头来,看见石娇娇脸半掩在小女孩的棕色头发里,脖子微微发红。石娇娇没有说话,“洋娃娃”忽然小嘴一动,看着詹姆斯,叽里咕噜吐出一串含糊又难懂的音节来,石娇娇亲亲她带着奶香的头发,看向孩子的父母疑道:“她在说什么?英文吗?”
詹姆斯笑起来,回:“She likes youYou are her next chinese aunt.”石娇娇“哦”了一声,又问:“Why next?”邵文语笑出声来,靠在椅背上说道:“小东西回国之后见了我一个闺蜜,詹姆斯告诉她是Chinese aunt。你是第二个她这么喜欢的,也要那么叫你。还有……”邵文语瞄了唐建宇一眼,道:“我现在想想也真是乱。”
石娇娇听得迷糊,把詹姆斯、邵文语还有唐建宇都看了一遍,问:“什么就乱了?”邵文语撩起眼皮,解释起来,“你看啊,baby叫你阿姨,你也一直叫我姐姐对吧?”听邵文语这么问,不仅石娇娇,连不知不觉停下来听他们说话的四个长辈也默默点点头,邵文语见状继续道:“我是干女儿,叫她妈妈,那就是建宇的妹妹……”
邵文语画着精致图案的指甲晃了晃,狡黠地环视一圈,俏皮地问:“你们要是结了婚,我是叫他妹夫好呢,还是叫你嫂子好呢?”刚问完她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拍了拍詹姆斯的大腿,詹姆斯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装腔作势地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So dizzy.”
终究忍不住啊!毕竟是曾像飞鸟追逐云朵一样追逐的人,而与他并肩的,又是曾像动物警觉天敌一样警觉的对手!幸福归来的邵文语,此刻如一条落败的乌贼,牵肠挂肚的撤退,还要留下一团漆黑的龃龉。即使美满的家庭近在咫尺,还是不能阻止沉珂苏醒。那种由爱而不得引发,钝刀割肉般的绵延痛苦,让她不能平静,定要长出刺来,给他们添一添疼痛。
除了邵文语,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屋子里莫名安静,空气好像一瞬间凝固了似得,大家都无言以对。到唐家门口就已心知肚明的邵母,只能逃避似得扭开头去。她忽然明白了,这个傻女儿实在痴得很,从来没有真正放下。一大清早,说了连篇的谎话,将一家人冒冒失失骗到唐家来,只怕就是为了这不痛不痒的一刻!
“这说得什么话?”邵方脸一沉道,“三十好几的人,越发不得体了!”“就是!”邵母帮丈夫的腔,试着解大多数人的围。“洋娃娃”感觉到气氛不对,着急回到母亲的怀抱寻求安慰。邵文语搂住孩子,不以为意地扬扬眉,回:“随便说着玩呀,想想也挺有意思的嘛,娇娇你说是吧?”说着直愣愣地盯着对面。
目光再次落在石娇娇身上,她浅色的眸子始终带着,对外物无知无觉的沉静。“哎……”最年轻的叹息听起来轻快活泼,石娇娇略微撅了撅嘴,出乎意料地,可怜巴巴地看着唐母,撒娇似地说:“伯母,文语姐姐把我都给叫老了!我不想。您帮帮我,干女儿一定听干妈的话!”唐母一听挥挥手会意,连忙接话说:“这有什么,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呗!除了小宝宝,今天还真就娇娇最小,文语你就让着她点吧!”邵文语手放在丈夫腿上,扬扬眉,提高音调道:“就这样吧!”众人见她表情诙谐,都配合地笑,想将这场尴尬快点遮掩过去。
石娇娇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忙站起来弯弯腰,“同事打来的,我去接一下。”得到长辈的许可后,快步离开人群。人们都讪讪的,邵母趁机站起来请辞,“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唐母一听求之不得,也不挽留,陪着站起来说:“他们回来不久,估计还没那么忙,趁有空常来走走!”说着手下意识地朝门示意了一下。
一家三口送走客人回来,正好见石娇娇打完电话追到了走廊。唐母见她要换鞋,赶紧在白玉兰树下叫道:“已经走了,不用下来了。”“哦!”石娇娇乖巧地把脚放回拖鞋,给陆续进来的三人让出路。“你呀!”唐母趿着鞋,满脸欢喜颜色,冷不防戳了石娇娇脑门儿一下。石娇娇被妇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唬了一跳,傻乎乎地不明所以。
“阿宇很不好!”唐母跟在石娇娇后面,不满意地看着儿子的后脑勺。茶几上毕大姐摆放了迟到的水果,她人已经先去楼上休息了。唐建宇把石娇娇引到一边沙发上坐下,拿了颗草莓给女人,疑惑地看着坐到对面的母亲问:“我怎么了?”唐母撇撇嘴,拉拉丈夫说:“从头到尾跟个木头似的,也不帮娇娇说句话!”
石娇娇一听,差点喷出草莓红红的汁水,一把捂住了嘴。“我……”唐建宇深吸一口气,肩膀一松,刚准备说话,唐父就咳了一声,斜看着太太,淡淡地问:“他能说什么?”唐母眼睛动了动,“也是,是不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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