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四五六

　　河豚背上丰厚的脊肉在厨师精湛的刀工下，化作花瓣洁白通透的菊，点缀着欧芹和青柠，还有莫名其妙的生葱圈；切成一指长一指宽的河豚冻，如同琥珀一般剔透；和山葵碎一起凉拌的鱼皮Q弹爽口；金黄的酥炸河豚骨，散发着鱼类特有的香味……“河豚锅要老板娘亲自料理，过一会儿再上可以吗？”上菜的中国女孩很年轻，很像临时打工的大学生。

　　王曦快速吃掉嘴里的虾肉，看了眼石娇娇，见姐姐微笑点头，便对跪坐在席子上的女孩点头，顺口问了一句，“你们老板娘来中国很久啦？少见日本人中文说得利索。”女孩将托盘拿在手里，回道：“听说这是老板夫妇的女儿，在中国留学了很长时间，最近才来店里帮忙的。”“哦。”王曦大眼睛眨了眨，待侍者告退之后，才说：“我说呢，上几次是一对老夫妻，看着是个古怪的老头。”

　　石娇娇看着白毛巾上绣的黑色标记，想起从前夏蕾她们三个突然来看自己，正好撞上张堃，就在这里一起吃过一顿晚饭，那时候这位美人已经在迎客了。“姐。”王曦放下筷子，将石娇娇从出神中叫醒，口吻庄重地问：“你真的跟他，小舅舅分开了吧？”石娇娇夹起一块卷曲的鱼皮丢就嘴里，边咀嚼边看着他点头，嘴巴里干净了才说：“嗯，有一段时间了。”

　　“那你们，没发生什么……让你难堪的事吧？”王曦咧了咧嘴，明知问得冒犯，还是出于担心问了出来，石娇娇倒是露出一脸莫名其妙，不解地问：“怎么会难堪？那可是张堃！姐姐我，也不是难缠的人啊，除了小时候。”王曦尴尬地笑了笑，坦率地说：“没有就最好，我跟你说过的，怕就怕小姨。”石娇娇将青柠汁水挤在盘子的局部，微笑道：“只见过一面。可能还没引起她注意呢，哈哈！”

　　王曦已经接收到自己想要的讯息，完全放心下来，“咔嚓”咬了一口炸鱼骨，扬扬眉毛说：“你真应该笑。”说着将半块食物放在碟子里，擦了一下手问：“通域的白秘书你肯定知道吧？”石娇娇歪歪头，回道：“哦，以前一起工作。”王曦挤挤上牙龈，又问：“她姐姐白薇呢？”石娇娇一愣，迟疑地点点头，“吃过一次饭。”

　　“现在你可以知道小姨的可怕了。”显然要开始一段揭秘，王曦警觉地四下看看，眼神落在布帘悬起后空荡荡的走廊上，压低声音说：“白薇是跟小舅舅时间最久的女人……”说着眉头一皱，以不可思议的眼神转了转眼珠，忽然咬牙切齿地捶了一下自己大腿，爆了一句粗口，“这么一算，即便是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没断过！”石娇娇迅速伸手拦住话，满不在乎地说：“过去就过去，别瞎计较。刚刚的话还要不要继续说？”“哦哦。”

　　“白薇是个画家，对外宣称独身，其实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她一直跟着小舅。”王曦说，“一开始小姨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不过是个神似自己的替代品，小舅越跟她来往，小姨反而越高兴。第一次出手是在这女人跟了小舅两年之后，一个女人留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小姨又慌又气，利用他们聚少离多，诱惑了白薇。白薇中套了，在小舅忙着通域大厦项目时，在C市跟那小白脸住到了一起。小姨人都没回国，只叫人把证据寄给了小舅和白薇。”

　　见石娇娇眼里疑惑完全出于对自己的不解，王曦赶紧摇手，“都是我妈告诉我的！”石娇娇恍然大悟点点头。王曦继续说：“事情发展超出正常人理解范围，白薇偷吃败露了，但一点也没有影响她和小舅的关系。他们像根本没有这回事一样继续来往，那个小白脸也摆在台面上，小舅舅毫不在意，好像白薇只要他在的时候表现好，其他一概不在乎。”

　　“还有更妙的！”王曦说道这里忍不住拍了下掌，唬得一脸认真的石娇娇颤了一下。王曦指着太阳穴，说：“我怀疑外公家这边人这里都有问题！”石娇娇“呵”出一口气，“你自己就跟他们有血缘关系啊！”“那我可能也有……”王曦舔舔嘴唇，抛开偏离轨道的话，说：“你猜我小姨怎么着？”石娇娇缓缓摇头，王曦按着太阳穴，道：“她知道之后非常高兴，非常高兴哦，我的天！”

　　“要不是她自己跟我妈掏心掏肺，谁能明白她一番折腾，什么效果也没起到，这样的情况下，高兴个什么东西！”王曦表情倒比他说的话精彩，石娇娇用筷枕敲敲桌子，温言道：“别激动，要不就别说了吧……”王曦摆摆手，吞了吞口水，冷静下来说：“我小姨说，这就代表张堃心里谁也没有，这白薇，不过是个趁手的物件罢了！”

　　石娇娇想起蒋芫那张绝无瑕疵，美到令人恍惚的脸，透着一种超越性别的灵性，谁想到这样称得上超凡的女人，居然会有如此叫人咂舌的丑恶心理。如果白薇是张堃手边听话的物件，于是能留在他身边；那为他张堃费尽心机，却连一步也无法靠近的你，蒋芫，岂不是个连趁手都称不上的，另一个物件吗？

　　王曦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是这两年隐秘的大额财务来往，让蒋芫再次彻底爆发。“她不如年轻时自信了，连故作姿态都免了，简直是歇斯底里。”王曦垂着眼睛，脸上暗淡一片。

　　白薇跟着张堃在B市发展，蒋芫先通过画廊结下的社会关系，通过知名的书画经纪运作，把名不见经传的白薇短时间推进了最具收藏潜力画家的行列，又在白薇风头一时无俩的紧要关头，让书画经纪倒戈，爆出大量专业方面的负面信息，比如美院退学、师从经历造假、大量购买枪手创意……让她从云端跌入谷底，如同坐云霄飞车一般。

　　听众的表情已经极其难忍了，王曦苦笑一声却不愿停止，沙哑地说：“白薇去外地散心，牧民的牲口突然发了疯，踩碎了她左手食指和中指的骨头，功能再不如常，但她是左撇子。”“啊！”石娇娇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她掩住嘴巴，颤抖着说：“再也不能画画了……”王曦讳莫如深地点点头，同情之色至此毫不掩饰，道：“据我看来，小舅舅对此毫无反应。他可能一无所知，也可能，”话说一半，两人默契地避开彼此目光。

　　“也可能了如指掌，只是凭他能做到不闻不问。”王曦说，“不，不是。我想，他是真的不知道。”石娇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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