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五二七

　　车水马龙的街头，闪烁的霓虹，在人们的视线里变成五彩的多边形光斑，将夜晚的街景变得如梦如幻。汽车载着归家的人在路上疾驰而过，流动的车灯像一颗坠落的星星，拉出长长的光的尾巴，蓦然从眼前一闪而过。

　　立着巨大黑色石雕的人民广场，到了当季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处处都是成群结队的人，趁着夏夜的凉爽出来休闲放松，欢快音乐搭配着多种轻快的舞步，回荡在广场上空。石娇娇选了个相对远离人群的地方，伶仃地坐在广场边缘，像球场看台一样的多级阶梯上。她身边放着一个挺括的黑色纸质拎袋，在风的鼓动下不时发出细微的响声。

　　女人浅色的裙子在灰色的背景里特别突出，她无力地蜷着身体，伸着脖子，看此刻视线能达到的极限，是建筑群起伏不平的剪影线条。风在空旷的广场自由来去，凉凉的，亲近着行人的皮肤。细碎的头发飘到脸颊上，搔得人很痒，石娇娇眨眨眼似乎回过神来，伸手将一半吹进嘴里的头发捋到耳后。

　　石娇娇松开抱膝的手，露出放在腿上的，一本蓝色的笔记本。“呵呵。”她仰头看向不甚清晰的天空，无来由地笑了笑，又低下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东西，尖尖的手指不知第多少遍，抚摸在那凹凸不平的皮质表面上。

　　石娇娇从没有想过，唐建宇给自己的笔记本，会失而复得，回到自己手里。

　　那个酝酿着一场暴雨的下午，张堃言之凿凿地说过，他把它扔了，“运气好的话，已经变成再生纸了。”她难以忘记失去时的心情，一颗提起的心好似被人从胸膛里连根拔起，留出一个流血的坑，除了拉扯的疼痛，什么也没有了……

　　而此刻，这本封面密密麻麻写着她和唐建宇字迹，封面封底，如果持续使用的话，两个字迹一定会在某页重合的笔记本，似乎吸收了时间，和触碰过它的，人们经历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石娇娇的腿上，皮质仍然手感温润，银色的花体字边缘已经有点磨损了。

　　没想到，成熟如斯的巨人张堃，竟然对一个女人，撒这样幼稚的谎。他怎么会长时间私自保存着，石娇娇从唐建宇那里得来的笔记本？又为什么在她向他求助的时候，拿出来呢？

　　那时石娇娇决然宣告两人关系终结，张堃怀着痛快的心情，在无望的石娇娇心上，留下的疼痛凹陷，早就被赠出笔记本的唐建宇治愈，填平。张堃知道，他们的感情已经圆满，再不需要什么赖以寄托的信物。正因为如此，抱着毁灭的心情，留在自己手里的笔记本，成了一把蓝色的四刃剑，握在手里，怎么都会割开他掌心的皮肉。

　　这信物不锋利，碰到却意外的疼，只能放手。

　　“这是什么？”石娇娇从张堃手里接过黑色纸袋的时候，心里充满惶恐，她怕张堃的馈赠，他给予的惊喜从来附带着惊吓。张堃看着以黑红色的门为底色的女人，她小巧精细的脸，因为紧张而更加白得过分。疑惑的，带着惊慌的眼神，像极了第一次在镇子上，他摇下车窗时看见，还穿着中学校服的她的眼神。

　　如果从没遇到过就好了，他恨透了自己对她，那无法释怀的牵肠挂肚。

　　“是你的东西。”张堃歪着脖子低声说，看着石娇娇即将发生所有的反应。她真的是个生动极了女人！打开袋子的狐疑，碰到那一瞬间的惊讶，颤巍巍捧在手里时的难以置信，以及想要离开时的强作平静……她的情绪层层叠叠，如同波浪一样，向张堃席卷而来！“是我的，我该走了。”石娇娇说着，退到了门边。

　　张堃站在那里，眼帘低垂时，也是一种温顺可怜的模样。他说，“你总是要走的。”石娇娇的手停在冰凉的金属门锁上，回头无言地看着对方。“石娇娇。”张堃叫着女人的名字，笑起来时眼角有上扬的细纹。“嗯？”石娇娇眨眨眼，从喉头发出极轻的声音。

　　“再也没什么落在我这里了，你走吧！从此以后，无论什么原因，你都不许来见我。否则，来，就不许再走。”

　　石娇娇收回目光，沉默地拉开门，走了出去。顶级套房区的走廊总是空荡荡的，绵密的地毯，无论是什么样的脚步落在上面，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好安静啊！“啪嗒”在转角的地方，石娇娇听见走出来的房间，电子锁重新被锁住的利落声音，她停下脚步，退到走廊的中间，回头那扇刚关上的门，目光沉静地说了一声，“好。”

　　“好。”石娇娇低着头，把垂着凌乱发丝的额头抵在柔软的皮封上，沉沉地自言自语。一时间的晕眩叫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蒙蒙的。广场上呼啸的风似乎直接灌进了石娇娇的胸腔，让她不由自主地按住心口，动弹不得。

　　肩上被人轻轻地拍了几下，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充满关切，“喂，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们帮忙？”石娇娇抬起头睁开眼，视线有片刻模糊，顿了一下才看清是对散步的情侣。拍石娇娇肩膀的女孩，脚斜跨在台阶上，弯着腰脸尽量和她的视线齐平，一只手还被男朋友牵着，清亮的眼神善良又好看。

　　石娇娇尽力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脸，耸肩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坐着吹吹风，还是谢谢你们。”女孩手腕上还挂这个白色的小袋子，显然是顺路在商店淘到的小礼物，她扭头看了自己男朋友一眼，退下两个台阶，两脚并拢站到男孩身前，笑着对石娇娇说：“哈哈，那我打扰到你了！没事就好！”“嗯嗯，谢谢你们。”“如果不舒服，还是早点回家吧！”“好，谢谢。”

　　两个人肩并肩告别石娇娇，女孩还回头跟石娇娇欢快地挥手，石娇娇摆手回应，看着他们走进了大雕塑的阴影里。“啊……”石娇娇张张嘴，呼出一口浊气，她目送了两个年轻人的背影，之后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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