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五四八

　　银河向大地倾斜，远离都市的大道上，路灯间的间隔更长，只要人们一抬眼，就能看见满眼星光。车厢里很安静，虽然两人常常这样安静的相处着，可眼下的气氛却很不一般，石娇娇没来由的思绪翻滚，总疑心唐建宇是心里压着什么事情，才会像眼前这样缄口不言。她借窗外投进来的光，看着男人的侧脸，想开口询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怎么啦，一直盯着我看？”唐建宇头动了动，柔声问。石娇娇直了直身体，又窝进座位里，看着前路不停推进的路标，淡淡笑了一下，说：“不能看啊？”唐建宇抿嘴笑了笑，错过一个明明可以通行的黄灯，停在路口，伸手揉了揉石娇娇的后脑，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话来。石娇娇观察着对方有所保留的样子，泄气地看向窗外。

　　唐建宇不可能没有察觉到石娇娇的焦虑，但此刻，他内心也充塞着杂乱无章的情绪。论文事件的后遗症，工作恢复初始的诸多不顺等等，最难以释怀的，还是无端牵扯其中的张堃。这个同门师哥，微微垂着眼皮，不经意地说：“只是顺便，不用在意。”轻松得好像，他在法国大街上某个餐厅吃饭，顺手给了迎宾一些小费一样。

　　这轻飘飘的顺便，是瞬息间解救他于绝境的天机啊！

　　跟张堃确认过，老教授的突发状态确实来自于他的发难后，唐建宇甚至比听证会前还感到无所适从！唐建宇开始自我怀疑：专业领域里，他有些许天赋，并不是顶级的，不然不会因为没有话语权，落入被构陷而不能自清的境地；除却数学，他最在乎，也是当下最不愿面对的，张堃那轻描淡写的“顺便”，恐怕和石娇娇的请求脱不了干系……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唐建宇将张堃这个君子之交，早早脱离数学界的师兄，当做对手！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多么强大的对手！

　　张堃所具备的禀赋，虽然共同的老师杜教授从没有正面比较过，但唐建宇知道，他“师弟”这个称谓，不仅仅是因为求学时间的早晚。在杜老包括同时知晓他和张堃两个人的诸位心里，他是张堃之后一个不错的后继者，却没有青出于蓝。

　　自己唯一所长的数学，是对方轻易放弃的选择。如果放弃数学，同样有优渥的家庭条件，唐建宇扪心自问，绝成不了张堃如今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样子。

　　可怕之处在于，论文事件发展不久，他就轻易地崩溃过一次，那时他清清楚楚地想过放弃数学！惛惛罔罔的他，懦弱地躲藏在石娇娇给予的温柔守护里，怀拥她温软的躯体，他所预想的唯一出路，竟然是去远离城市的“幸福小灶”，做个简简单单的服务员……

　　我依附于石娇娇，他给石娇娇以依靠。这是整个突变发生以来，唐建宇内心深处，最石破天惊，却不堪表述的发现。

　　“咚”一声闷响，车子发出急刹时才有的刺耳摩擦声。石娇娇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一把抓住唐建宇的手臂，惊慌地喊着“唐老师”惯性结束后，唐建宇被摔回座位上，肩膀被安全带勒得隐隐作痛。他吐出一口气，眼珠动了动仿佛回了魂，捏住石娇娇的手，说：“没事，没事！我在，我在！”石娇娇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我们，是不是撞到什么了？”

　　唐建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睁开眼拿下石娇娇的手，解开安全带说：“我下去，你在车里别动。”不等石娇娇开口，就推开车门跑去了车前，石娇娇惊魂未定，目光随着唐建宇走，手里摸索着解开了安全带，紧随其后下了车。她下车第一件事先后看了看，来往车辆稀疏，不会引起其他的交通问题。

　　石娇娇走到车的左前方，唐建宇蹲在车轮边，开着手机电筒，不知所措地照着。石娇娇往光线聚集的地方一看，不禁捂住了嘴巴：那是一只倒在轮子上的狸花猫，四肢软软地摊着，腹腔不停起伏，看起来撞得不轻。石娇娇看见猫的眼睛半睁着，仿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虚弱地诉说着它现在有多痛苦！石娇娇脑子一片空白，开口已是哭腔，“怎么办？”

　　唐建宇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开车走神到这种地步！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只猫不是突然窜出来的，它在他可以提前采取行动的时候，是静立在路边，迟疑地看着这辆速度并不快的车辆的！就因为他失了神，才没有及时刹车，直接撞了过去！他空着的手颤抖地朝猫伸去，胆怯地悬在半空中，不敢触碰。

　　狸花猫不知是伤痛加剧，还是回过神来，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呜咽，前肢做出想要支撑着地的样子，却不能如愿，眼睛动了动，鼻子里呼出粗气。“啊！”石娇娇压抑地轻呼一声，蹲下来指着猫半张的嘴角，说：“是不是血沫子？”唐建宇竖起一只手，盯着猫的动静说：“你来看着它！”说着把手机塞进了石娇娇手里，他起身往后备箱跑去。

　　放了紧急停车的三角牌，唐建宇拆开一个放资料的档案盒，权当简易担架，跟惊慌失措的石娇娇说：“快，回市里，找动物医院！”石娇娇眼角还挂着泪，忙给唐建宇让出空间，打开车门，将小猫平放在后座上。石娇娇夹在前后座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猫的情况，小心看护。唐建宇开着车一路狂奔，往刚刚出来不久的市区而去。

　　所幸导航上推荐的宠物医院规模可观，晚上十点了还没有关门。唐建宇下车对石娇娇说：“你别动，我去叫人。”石娇娇一直蜷曲在座位下的腿脚已经麻了，她只是看着呼吸越发急促的小动物，自言自语道：“它一路上都没闹，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快要死了！”说着泪水就涌了上来，她从头到尾一遍遍地看，痛苦地发现这是一只体型那么小，还没有成年的小猫。

　　宠物医生如一阵旋风来，又如一阵旋风去。石娇娇和唐建宇坐在治疗室外的长凳上，面前是个一分为四的笼子。笼子空着一个，另三格里是莫名从睡眠里被惊醒的宠物狗，他们似乎知道一墙之隔正发生着不能惊扰的事情，所以都不出声，用懵懂的眼睛探询地看着眼前，这两个颓丧到极点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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