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五九三

　　文体市场十点关门，一般店面最晚到九点都打烊了，只有场地颇大的鸢尾花周边产品专业店还倔强地亮着灯。临街玻璃橱窗边的待客桌椅上，陈丽和石娇娇面对面，默然地坐着，店员已经按时下班了。穿着卡其色皮夹克的夏蕾独自出现在玻璃窗的另一边，敲了敲玻璃，引来两个好朋友的视线后，指指入口便走了。

　　“妈呀，你们到底什么事情电话里不能说！”夏蕾把一串钥匙放在茶几上，拉开藤椅坐下，道：“装神弄鬼的，害我骗菲菲有东西落在办公室，这会儿她正跟两个活宝较劲儿呢，一个个都不肯睡觉！”石娇娇和陈丽对视了一样，陈丽问：“你没跟菲菲说我们还在店里吧？”夏蕾撸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刘海，眼一斜说：“你都说成那样了，我还告诉她，我有这么莽吗？”

　　夏蕾说着凝神看了二人的表情，立刻察觉到了异样，警觉地问：“和菲菲有关的事？”陈丽沉重地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说：“菲菲的病复发了，苏望在家里找到了她藏起来的报告单。”石娇娇再一次感到难以接受，无望地扭头看向窗外。夏蕾的双眼有个明显的张开过程，张到最大，眼角几乎裂开了，开口声音都有点虚，惊道：“复发？”

　　“不是，”夏蕾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地向好友凑近，难以置信地说：“我们俩几乎天天在一块，她活蹦乱跳的，孩子我抱不动，她一抱好几十分钟！”因为说话时呼吸不顺，夏蕾颈部露出吸气时突兀的线条，“她早睡早起，吃什么都好吃，做事干净麻利，整日笑得跟朵花一样……我不相信！”陈丽吃力的捏着拳头，石娇娇则闭着眼睛一眼不发。

　　夏蕾嘴上找尽了证据，可看陈丽和石娇娇的反应，心里已经接受了季菲大病复发的噩耗，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嘴，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再也不发出任何声音。店面外，物业中心的保安在做关门前最后一个巡查，本想进来催促店家快点打烊，可隔着那么远都看出三人间气氛沉重，便互相看看，先去其他地方检查。

　　三个好友对坐着，陷入暗夜般的沉默。

　　“当务之急是让她接受治疗！”石娇娇从窗口收回视线，看着后来的夏蕾，“不管她什么想法，就算是硬逼，也要把她送进医院！”夏蕾没有立刻发表意见，倒先看着陈丽，问：“你们俩都这个意思？”陈丽用舌头掏了掏牙根，道：“菲菲看起来柔顺实际上犟得很，除了强迫她，你还有什么高见？”夏蕾缓缓点头，“我是没有办法。”

　　石娇娇听出夏蕾难以苟同的意思，暗暗调节了下呼吸，声音平静地说：“坐下来就是想商量出个尽可能各方面都照顾到的方法，你有什么就说出来，大家都是为了菲菲。”陈丽的表情相当严肃，夏蕾迟疑了一下，吞了几下口水，说：“我怕适得其反。到时候非但不能让她配合治疗，连相互的信任都一下子耗尽了！”

　　石娇娇挑了挑眉毛，“你是说她会怪我们？”夏蕾肯定地点了点头，陈丽脸上的严肃退去，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夏蕾。夏蕾看了眼陈丽，进一步解释道：“菲菲有意隐瞒，已经表现出了对大家的不信任。如果我们贸然开口，在她看来，就是所有人都串通一气，站在她的对立面。她想要孩子时你们也看见了，那么钻牛角尖，更何况事关生离死别呢？”

　　夏蕾话音一落，陈丽恍然大悟，紧跟着表情更加吃紧，说：“这什么意思，难道叫我们由着她，等她的病严重到藏不住的时候，才能开口吗？”夏蕾急躁地出言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石娇娇舔了舔嘴唇，竖起一只手，若有所思地说：“确实要让她自己藏不住……”陈丽头一伸，“什么意思？”石娇娇抬眼看着两个好友。

　　“苏望，只能让苏望先开口，我们从后面推他！”石娇娇说，夏蕾连连点头，“他们是夫妻，菲菲其实心知肚明，她瞒不住他多久！”陈丽似懂非懂，既然石娇娇和夏蕾达成了共识，她也不用搞明白，只要她们说她配合就行了。现下，陈丽有另外想知道的事情，“娇娇，你有没有问过苏望，菲菲这次好治疗吗？”稍有活色的表情立刻黯淡下去，石娇娇木然地摇摇头，“不是太乐观的。”陈丽咧咧嘴，“先治起来再说吧！”

　　三人避开老六自说自话地商量着，她打电话来的时候，夏蕾吓得舌头都有点打结，“马、马上回来，不小心看了眼半成品，上手就丢不开了，呵呵……”等夏蕾打完电话，陈丽挥挥手，“先走吧，商场也要关门了，保安都来回走好几次了！”边起身边跟石娇娇说，“那你跟苏望联系，就那样一步步来吧！”石娇娇沉重地点了点头。

　　陈丽把石娇娇送到家门口时已经快十一点了，石家亮着灯，想是老夫妻俩刚从店里回来不久，因为时间太晚，陈丽没有下车打招呼直接回去了。石娇娇刚抬脚，走廊上就亮起门灯，石妈妈左手捧着右手手腕站在门边，说：“丽丽送你回来的啊？”石娇娇走上前，点头应道：“今天回来晚了。”说着扶住母亲的手，问：“又痛啦？”

　　母女二人走进堂屋，正碰上石爸爸洗完澡，穿着单薄的睡衣从后院的洗手间进来，一进门就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石娇娇赶紧嗔道：“爸爸，你不能多穿一点，现在不比夏天了！”石爸爸搓了搓鼻子，笑道：“不碍事。”转脸对妻子说：“水我给你调好了，去洗吧，叫闺女最后一个系，谁叫她回来的晚！”石娇娇撇撇嘴，“俩人真腻歪！”

　　石妈妈从房间拿了换洗衣服，石娇娇端了爸爸煮的芋头甜汤猛灌了几口，对经过的母亲说：“妈你等我一下，跟你一起洗！”石妈妈往后退一步，用全身拒绝，剜了丈夫一眼才说：“走走走，我不跟你洗！你小时候我都不要，现在更不要想了！”石娇娇咂咂嘴，“还能帮你搓搓背呀！”石妈妈脚比嘴快，边走边说：“别听你爸瞎说，我能自己洗澡。”

　　等妈妈走后，父女二人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约而同地发了好一会儿愣，石爸爸才开口说：“你妈爱逞能，其实按个计算器都会手抖了。”石娇娇本就低落的情绪更添一股痛心，牙根一咬说：“要不把店盘出去吧，不要你们这么辛劳了。”年长的男人摇摇头，“不是这么容易的。不过照这样，是得早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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